天府散文李迎春无言的父爱
无言的父爱
●李迎春(四川)
小时候,父亲是我们的依靠;长大后,我们做父亲的依靠。
要强的爸爸
八十三岁的老爸饭量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消瘦。走路颤颤悠悠的,他拒绝使用拐杖;爬楼梯时双手抓住扶梯,走两步就需歇口气,他拒绝任何人的搀扶;看着他孤独的背影,我常默默流泪。医生说,老人家有轻微的老年痴呆,家人要多陪伴。可是爸妈不愿和任何一个子女同住!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爸爸白天常常坐在一家小店门口的藤椅上,那里还坐着许多大爷大妈,他们叽叽喳喳地拉着家常。但是,爸爸好像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在嘈杂声中,他睡意昏沉,老打盹。他略显浑浊的眼珠总是湿漉漉的,有时两眼直直地望着远方。爸爸在想什么?也许他在思念记忆中为他守候一生的那个女人,也许在怀念天堂里的爷爷奶奶,也许在想念海峡对岸的亲人……他的心思妈妈不懂,儿女们不懂,爸爸也从不告诉别人。
爸爸的亲人
爸爸出生于年。听我妈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她和爸爸结婚时,住在柴楼上。房子的前面半间屋是二爷爷家的,后面半间屋是我爷爷家的。三爷爷年轻时因私造银票,被政府通缉,跑出去后就杳无音信。我爷爷和二爷爷自然不会给三爷爷留一间半间房子了。
爷爷家虽穷,但重视教育。爸爸早年聪慧好学,幼年便熟读《弟子规》《三字经》《增广贤文》,后来也读四书五经等书。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父亲常常用书中的道理教育我们——“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告诉我们,人要活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嫌疑和误会……
三爷爷离家几年后,写信回来说,他在逃亡的路上,被国民党抓去当兵了。这些年跟着胡宗南的队伍南征北战。三爷爷随信寄回一张照片:他骑在马背上,身穿军装,头戴军帽,腰间佩着枪,英姿飒爽,十分威风。
新中国成立以后,爷爷收到过两封来自台湾的信,都是辗转了许多时日,历经千难万险,信封都磨破了才到了我们家。爷爷每次看他弟弟的信,都会老泪纵横。
爷爷去世后,爸爸把三爷爷的信珍藏在一个订着金属扣子的精致的小木匣里,木匣子锁在一口掉色的朱红大木箱里。在我们刚刚懂事时,爸爸常常带我们几个子女到楼上,小心地拿开遮在木箱上的报纸,打开大木箱上的锁,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三十公分左右的正方形小木匣,拿出三爷爷的信和照片给我们看,并小声对我们说,将来政策允许了,一定要去台湾接回你们的三爷爷,他是我们的亲人……
他的爱情
年轻时的爸爸长相英俊,才情横溢,十八岁就当上了村团支部书记。他奋力追求刚刚十六岁的女青年——我的妈妈——这个十六岁的姑娘当时已经是村上的妇女主任。家徒四壁的爸爸委托媒人去外婆家提亲,外婆不答应。房子都没有,结了婚住哪里?村上另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差媒人去我爷爷家提亲,希望我爸爸去当上门女婿,可是爸爸不答应。那个痴情的女子,发誓这辈子非我爸爸不嫁。
爸爸、妈妈和那位阿姨,年轻时都是村上的干部,经常在一起开会,一起去县上学习、培训。记得妈妈告诉过我们,何孃孃为了你爸爸一辈子不嫁人,你们将来长大了,要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对待她。
当年那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现在快八十岁了吧!她一辈子坚守着对我爸爸的那份爱情,终生未嫁!——也许,她每天都会望着河对岸那个小院子,想象着自己心上人的音容笑貌,等待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新娘……
勤劳的一生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政治运动一场接一场。地主被打倒了,他们的房屋、田地都分给农民了。我们家和另外几家人有幸分得地主家的大房子。这是一个典型的川北农村地主的大宅院。院子背山面水。房屋后面是成片的竹林,前面种着核桃树、梨树、柚子树等许多果树。我们家楼上楼下,宽敞明亮。
爸爸妈妈接二连三生下我们七个兄弟姐妹。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因为人口众多,我们家的日子比别人家过得更难一些。好在妈妈勤俭持家,一家人勉强能吃饱穿暖。妈妈常说,男人的衣服女人的脸,你爸爸经常在外面跑,要穿得体面一点儿。她自己几年不做一件新衣裳,却悄悄攒钱给爸爸买“灯芯绒”、“华达呢”面料做衣服。
记得小时候,南充地委和县上派来的农科工作组,驻在我们村搞农业科学试验。他们几人刚来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暂时在我们家吃饭,分散住在这个地主的大宅院里。妈妈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倾其所有做出客人们喜欢吃的饭菜。天黑收工回来,工作组的叔叔阿姨们就会给我们讲故事,也给哥哥姐姐们讲题。他们还带来了好多图书和农业科技方面的书。那时候我和妹妹一字不识,却总指着书上那些图画、文字,不停地发问,他们总耐心地给我们讲解。工作组的叔叔阿姨为幼小的我们打开了一个广阔的世界,让我们知道了山外有高楼大厦,城市里有电灯电话。他们每周都会回到城市里的家去,再来时会带些红枣、猪肉和水果罐头与我们全家共享。
后来村上给工作组腾了几间房子,他们搬出去住了。爸爸起早贪黑跟着工作组去搞农科试验,将蕃茄苗成功地嫁接到土豆苗上,竟然结出了小番茄!可是妈妈一点儿都不稀罕,说,蕃茄又不能当饭吃,有本事就把水稻嫁接到包谷杆上,让包谷杆肩上长谷子,腰上多长几个玉米棒子。你成天瞎忙,粮食产量没见提高,全村人都还在饿肚子呢!爸爸生气了:“妇人之见!我跟你说不清楚。”妈妈真的不懂爸爸的不容易吗?粮食产量低,一没有好的种子,二没有肥料,这不能怪爸爸呀!全国人民不都在饿肚子吗?
作为一个基层党员干部,对于村里的事,爸爸总是发现一起立即解决一起。乡亲们白天忙着劳动,没时间吵架。一到晚上,夫妻吵架的、打架的、喝农药的、上吊的,闹得鸡犬不宁。常有妇女提着玻璃灯,半夜来敲我们家的门,哭哭啼啼的,要爸爸去主持公道。爸爸经常风里来雨里去,从没听他抱怨过。
农闲时,爸爸带着村上的青壮年出去挣钱。他们从蓬溪县的盐井贩盐到南充,一天一个来回,差不多要走一百公里路,却只能挣几块钱。爸爸用他厚实的肩膀,努力为妻儿创造幸福的生活。
爸爸还积极投身到国家建设中:上世纪六十年代修过襄渝铁路;七十年代修过升钟水库;八十年代当过茧站工人。爸爸收茧子回来,总会悄悄给我们拿点零花钱,叫我们不要告诉妈妈。爸爸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一个“爱”字,却用满腔的爱意,一直守护在我们身边,让我们感到安全和温暖。
爸妈的斗嘴
在我心中,爸爸就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他走南闯北,知道许多天下大事。他就是一个超级英雄,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夏天的晚上,全院子的男女老少都聚在晒场上乘凉。晒场边点着几堆麦壳,上面覆盖着一些臭草。麦壳慢慢冒出青烟,熏得蚊子不敢靠近。人们剥着玉米,要求爸爸讲故事。爸爸也不客气,像个说书人那样,端起杯子慢慢喝一口茶,在朦胧的夜色里,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村回荡,那声音越过黛色的小山,飘向远方。
别人从家里担出来的玉米都剥完了,爸爸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免不了又被妈妈一顿奚落:你就会吹牛!当年你跟我谈恋爱时,说,你要先推荐我出去当工人,然后你再出去当工人。结果你推荐了几十人出去当工人都没有推荐我;结婚时你说,这辈子,要让我“车车儿去,车车儿来,坐在车里不打湿鞋”,你啥时候买车呀?乘凉的人们听了,都笑起来。爸爸听惯了妈妈的奚落,也不计较。我在家只听到爸爸解释过一次:你出去当工人了,我们能生那么多儿女吗?我年轻时要是出去当工人了,家里没有劳动力,分不到多少粮食,你和几个孩子能活出来吗?可是看到出去当工人的同龄人每月领着几千元的退休金,妈妈对爸爸总还是有些怨气。
时光你慢些吧
现在,爸爸八十多岁了。他有时候半夜两三点钟起来,悄悄溜出小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到处找过,找不到,一两个小时后,他又回来了,叫我们好担心。
我问他:“爸,您半夜去哪里了呀?”他略带歉意地笑笑,说,不要担心,我手机好像坏了,好久都没有响过,我出去找人修手机……爸爸的话,听得我们泪如雨下!是我们当儿女的没有做好,没有经常给他打电话,才让他以为手机坏了。可是爸爸糊涂了,晚上哪有人开店啊!医生说,老人家的小脑逐渐萎缩了,记忆逐渐散失了,家属要把老人看紧一点,避免走丢。
我给爸爸买了一个定位手表电话,连哄带骗给他戴上,但他老是取下来,说自己那块手表用了四十几年了,还好好的,不要浪费钱,非叫我把新手表拿去退掉不可。
他一见到我就会问:“春儿,你来了,桑果儿呢?她读几年级了?她怎么不来看外公啊?”“爸爸,桑果儿都大学毕业了。”桑果儿是外公背大的孩子。爸爸虽然忘记了身边许多的人和事,但他还清楚地记得,桑果儿小时候,上幼儿园时不想走路,假装脚痛,蹲在地上,抱住外公的小腿要外公背。外公总是迁就她,或背或抱。桑果儿读三年幼儿园,外公整整背了三年。
我一生辛劳的爸爸,养大了自己众多的儿女,又亲自抚养孙子一辈人。他就像蜡烛,用自己的生命之光,照亮他所关爱的每一个亲人的路。
如今,这烛光已然很微弱了,在风雨里飘摇,怎不叫人心疼?“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我爸爸变老了。”爸爸,我们爱您满头的白发,爱您苍老的脸上的皱纹,爱您不再挺拔的身躯,也爱您无助的眼神!
(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李迎春,四川省南充市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偶有文字发表于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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