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

文/太白

父亲去世那一年，二大从三原来到兴平，父亲遗言要葬回老家，二大到兴平前，兴平表叔与妈商量父亲后事，妈很有礼性对表叔说：等他二大来了再拿主意。

二大来后，妈和二大坐在房子里商量，二大问妈准备咋办？妈说你哥原来说就把他安顿在兴平，后来想法变了，百年后要葬回三原老家，二大说：“好！”，于是就定好葬回老家的一切事宜。数年前家里的老房子已坍塌，拆掉院墙两院并成一个院子，我们这边的门仍留着，院子里平时种着蔬菜。父亲要葬回老家，灵堂设置是个问题，二大说：“灵位就安顿在我这边”，母亲坚决不同意，妈说：“灵堂设置在你二大家不是正礼，你二大儿孙满堂，万一有点啥，对子孙不好。”当然这都是些老讲究，迷信的成分多。叔嫂俩最终商定在村口迎祭直接下葬，说好后，二大就启程回家了，留下儿子三弟在兴平与我们料理后事。父亲安葬的日子定在火化五天后，二大在老家跟村里协调好父亲的墓地，找人打墓安排回家的礼节程序，六十多岁的人了每天都要去村东的墓地亲自查看，我们回去时墓地已安排停当，没有丝毫马虎的地方，父亲下葬时，村里的宏在下面封墓口说：“二哥给大哥这弄得好，喝茶的小桌桌板凳，茶壶茶碗都给弄好啦”。记不清是哪一位乡党在上面，递了个收音机说：“给大哥把收音机带上，调到中央台了，大哥在下面也能听中央新闻。”

父亲是个感性的人，有一年夏天回老家，在村口碰见了村里的老人，说了几句话，老人说今年还没吃过西瓜，父亲当时眼泪就出来啦，农村老汉还是可怜，他塞了二十元给老人说：“叔，你给自己买个瓜吃。”只要父亲回家休假，村上人一看路面卫生就知道他回来啦，一把竹扫帚房前屋后，村东半个街道清扫的干干净净。退休后因高原损伤导致小脑萎缩，走路摆幅比较大，回到老家，早上爱吃二妈做的炒鸡蛋夹馍，没事就喜欢在村东村西转，房前屋后，田头地角，张家段家，角角落落要转遍。二大背着手，在距父亲身后四、五米的地方相跟着，父亲走他走，父亲停他停，老哥俩也没话，但很有默契，他不放心老哥，年轻时的体力劳动也给他造腰膝损伤，走路也不稳当，但比父亲略好，老哥俩一前一后左摇右晃，惹的堡子人发笑。年轻时二大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大力士，农田水利建设时在大渠上干活，去的时候背着妈给烙的睁眼锅盔，力气大饭量大，渠上干活的年轻人多，闲暇时就聚在一起起哄摔跤，二大每摔必赢，衣服经常被撕的烂领子坏袖子，在工地摔跤摔出了名气，后来县北当年一块在工地干活的人，路过我堡子时还说，你堡子有个野人，没人能摔过。人家这么一说，我妈自豪的说：“?，睁眼锅盔是白咥的？”。二大自学成木匠，看别人做家具，回来就捣鼓做个条凳，爷一看娃爱这个，就张罗着请北堡子老木匠吃饭，意思是给二大找个师傅教一下。对不起，我偏不学，扔掉手里自己做的推刨，二大不干了。爷一看，算啦，家里的木头随他便，自己爱做啥就做啥去吧，没人干涉二大就按自己的想法，今做个箱箱，明做个盒子，打打榫卯，木匠的活计就学会了。前几年回去，堡子人盖房，需要片个檩弄个柦子就来找二大，二大提着锛子就去了，干完活不抽烟不喝水，做完活就走，我的童年玩伴，黑豆没大没小的说，二哥学雷锋哩。分地到户后，有粮吃没钱花，二大和村上的几个匠人一块出去务工，从盖民房开始，他逐步学会泥瓦活，学会了预算，再到后来自己单独领工包活，在铜川，二百多万造价的楼房也可以接盖，走出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涯，是个农民又不是农民。堡子上的匠人们愿意跟他出去做活，原因不外乎可以按时拿到工钱，农民浇地，施肥，娃上学，年节四时门户走动没钱不行，在那个市场初开混乱的年代，人心浮动，坑农民工现象时有发生，这个坑有不守规矩单位的，更多的是带工的工头，二大那时候的步子走的很正，不亏人，所以方圆的好匠人都愿意跟他出去干活。

夏收时节，龙口夺粮紧张很，父亲单位上忙假未放，家里爷爷一个老人，妈一个妇女和三个娃娃，总是为夏收发慌，二大从工地回来，看好麦熟的程度，第一天先给我家收麦，第二天才收自己家的麦，这样我家的收麦进度就和大家一样了。父亲久在外边，对家里情况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二妈他总是赞赏有加，妈和二妈相处的像亲姐妹，堡子人说她们妯娌是红辣子不摘把，一块干活，一块走亲戚，一路赶集，家里过事待客配合默契。前几年二姑妈在世时，我和母亲去看她，年轻时那个干活麻利，爱说爱笑的，做的一手好茶饭姑妈变老了，行动迟缓，耳背的听不清话，说年上二大和碎大来看她，和她一块掀花花，她还赢了呢，我听了心里暖暖的，二姑二大们都老了，人老了心思倒变的更细腻了，亲情真是绞不断的流水改变着人。

春节前三弟新盖了隔热保温的别墅式住宅落成，会做饭的大哥带着两个弟媳做饭，孩子们围在一块打扑克，二大凑在边上看，一会就也参与进去与几个孩子开始“干压干”了，爱打牌，爱掀花花，喜欢看下棋，夏天我回去的时候，在对门门口，一群老人在掀花花，没大没小黑豆说：我的怂神呀！二哥快，该你牵牛了。饭后在三弟的别墅院子里，看着新刷的白墙，三弟说这上面弄些啥？我和哥说给上面画些农民画，儿子说：“三爸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写上。”二大背着手站在院子中央看着新房子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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