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平丨我的妈妈

时间:2021-11-11来源:诱发病因 作者:佚名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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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

今年的9月24日是中秋节,也是我妈妈89周岁的生日。

江苏盐城

年十月,我和我妈妈一起回了趟盐城老家,祭奠我的外公外婆,见到了我妈妈的三叔、八叔和其他一些亲戚,我这才对我妈妈家族的历史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以前,我妈妈从来不讲她的家庭情况,我只知道:我妈妈少年丧母,家庭成份是地主,我妈妈是在她外婆家里生活长大的。

现在,我才知道:建湖的杨家(我妈妈的爷爷家)、阜宁的钱家(我妈妈的姥姥家)、滨海(东坎)的左家(我妈妈的二舅钱相摩的岳父家)是清末民初盐城地区的三个富裕大户,而这三家是有联姻的。但这三家成员的人生道路各不相同,三家对田产土地的处置也各不相同。有记载的是:钱家将田产捐给了抗日政府。

我妈妈原名叫“杨月钟”,年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出生在江苏省盐城市建湖县草堰口镇的一个杨姓大户人家。我的外公叫杨慕才,文革前,妈妈和外公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每两个月寄给在生产队当社员挣工分的外公30元钱,以贴补家用。因此,我能经常看到外公的来信。外公是有文化的人,毛笔字写的很好,像楷书字帖一样,给我妈妈写信从来不用钢笔,一律用毛笔竖着书写,我感觉很有古私塾文化的味道。外婆(姥姥)叫钱宝珍,外婆(姥姥)的娘家是阜宁县阜城镇的大户人家,两家门当户对。我妈妈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我外公是杨家长子(他下面有七个弟弟妹妹,我妈妈的八叔仅比我妈妈大一岁),我妈妈是杨家长孙女,因家族富有,所以,我妈妈小时候被当地邻居称呼为“杨家大小姐”。年十月,我和妈妈回到老家时,一些七、八十岁的老邻居见到我妈妈时还说:“这不是杨家大小姐吗?”

我外公的爷爷是清朝末年盐城地区的最后一位统领。当时,杨家已有良田千亩。一条不大的小河——串场河,成为阜城镇、草堰口镇和盐城市之间水上交通的主要通道。我妈妈说,她小时候奶奶家、姥姥家、太爷爷家都有船,而且是那种不用撑篙划桨的机动船,她往来于他们家,都是坐船去的,船的速度很快(相对于人力船而言),很平稳(在风平浪静的小河沟里行船当然平稳),跑起来能掀起很大的水波,赶得鸭群四散奔逃,船过之后,鸭子会自动的又聚在一起,所以,放鸭的少年并不惊慌,也不愤怒。我妈妈喜欢坐在船头,观赏那些在河里戏水的孩子和在河边淘米、洗菜、洗衣服的妇女及两岸绿油油、黄灿灿的庄稼。电影《柳堡的故事》里面的风景画面,基本就是我妈妈家乡的真实写照。风车、农舍、水车、小河、池塘、稻田、鸭群、渔网、柳叶船、茅草屋、隔不远就有一座跨河的高脚木板桥,整个画面都和盐城老家一样一样的。而新四军在田埂上行军走路,也是很真实的。

盐城水网地带

盐城地区是水网地带。在解放前是:路无三尺宽,到处是水沟。马车、牛车、汽车基本没路可走,运输主要靠肩挑、船载。盐城农村的房子不像北方聚在一起形成村落,很多农房都是星星点点地散落在水田中的土丘上的,农民房舍的前后左右,不是稻田就是沟、河、渠、塘。邻居和邻居之间相距都很远,大都在百十米左右,邻居之间的道路都是由田埂子连接的,晚上到邻居家串门,得提马灯、走田埂,泥泞的田埂,一步一滑。现在,田埂上都铺上了红砖或青砖,走路不再泥泞了。家家户户也都铺上了自来水管线,再也不用到小河沟里挑肮脏的河水吃了。

在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如果没有战乱,盐城地区是可以算作是鱼米之乡的。

到我外公长大成家时,分家的时候,我外公分到了盐城市的一个饭店和一个商店(其实就是一个杂货铺,外公一家三口就住在杂货铺的楼上)。从此,我外公脱离了农业生产,开始经商。

但是,好景不长。年四月,在山东没有顶住日本人的进攻,打了败仗的国民党军队,溃败到了盐城。这个溃兵是很可怕的:兵找不到自己的长官,长官也找不到自己的兵。一群官兵在一起溃逃,谁也不认识谁,谁也约束不了谁,毫无军纪可言,听到枪声就跑,看到吃的就抢。溃兵逃跑时,失去了建制,也失去了后勤保障,都是自己顾自己,自己找饭吃,谁也不管谁,谁也管不了谁。到老百姓家就抢东西,抢饭吃。所以,成群结队的溃兵闯进老百姓的家里抢粮、抢钱、抢财、抢物的情况天天都有。这种抢劫民居的情况无人制止,也无法制止。溃兵就像蝗虫一样,所有路过的村镇,老百姓基本都被抢劫一空。电影中描写的景象:国民党溃兵在抢劫老百姓时声称:“老子在前方抗日,你们慰劳慰劳俺们还不是应该的吗?”而老百姓则紧紧地抓住粮袋子,苦苦地哀求:“老总,行行好吧,我们就这点活命粮啊!你拿走了,我们怎么活啊?”这样的情景确实是当时盐城社会的真实写照。

我外公在盐城的饭店和商店也同样遭到了溃兵的抢劫,能拿走的全部拿走了。饭店就剩下了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了,连买粮进菜的周转钱都没有了。商店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所有的商品都被抢劫一空,就剩下了柜台和货架了,连进货的钱都没有了。除了身上的随身物品,一无所有,饭店、商店都开不下去了,只好关门。

年五月,日本军队进入盐城。因为盐城地区是水网地带,公路极少,大部分都是田埂小路,日本军队只能徒步在田埂上行走,汽车、坦克、火炮都无法行进,日本军队的火力优势大大减弱,因此,日本军队就没有在盐城驻扎下来,但临走时,一把火把盐城烧了个精光。我外公的商店和饭店都被烧得只剩下框架子了。

什么都没有了,外公只好携妻带女回到了建湖县北草堰口乡下父亲的家中。

每当我妈妈讲起当年的情景时,“吓死人了。”是她心里最恐怖的形容词。而她当时只有九岁,只能靠在我姥姥的身上,惊恐地看着溃兵乱拿家里的东西。我姥爷和姥姥则默默地站着,一声不吭,任由溃兵抢劫。

好在溃兵只是乱抢东西,还没有乱开枪杀人。

溃兵一路败退,也把“恐日症”传染给了当地的国民政府,政府官员也在日本军队到来之前跑没影了。日军走后,盐城地区就成了政权的真空地带。共产党很快就在当地组建了“三结合”的抗日民主政府。发动群众,宣传抗日,动员富裕人家减租减息,共同抗日,为日后新四军扎根盐城打下了基础。

年,我外婆因病去世,而我外公正在盐城、南京、上海之间跑生意谋生,我妈妈就被她的外婆带回了阜宁县的钱家。我的外婆钱宝珍是长女,下面有四个弟弟(我只知道,姥姥的二弟叫钱相摩,三弟叫钱诚),四个弟弟先后在北京、上海、南京读过大学。此时,钱家已经没有人经营管理土地了,后来就把土地都捐给了抗日政府。抗日政府每月给我妈妈的姥姥斤稻子作为生活费。为抗日而捐地的在盐城地区还有好几户人家。以前,只听说过为抗日捐款捐物的,捐地的还第一次听说。但此事“钱相摩日记选”中有记载。

虽然钱家的大人都对我妈妈很好,我妈妈在姥姥家也能够吃饱穿暖,但在我妈妈的心理上,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外姓人,是寄人篱下、没有父母的孤儿。大户人家的传统观念很重,家教很严,规矩也多,一言一行都受限制。我妈妈形容她在钱家的生活心态是:老老实实地做事,规规矩矩地做人,认认真真地做针线,勤勤恳恳地做家务,快快乐乐地带小孩(我妈妈非常喜欢小孩,和小孩在一起就快乐),安安静静地念书,从不与人主动交往。这也是我妈妈一辈子的性格。这个性格通过我,也遗传给了我的儿子。因此,我和我儿子与我妈妈一样,与人交往从不主动。故情商较低。在部队时,冷傲的帽子长期地扣在我的脑袋上。年年的意见都是:与群众联系不紧密,脱离群众。这就是我妈妈遗传给我的性格:耐得住寂寞,挨得过孤独,找得到兴趣,适应于安静。这个性格比较适合搞科研。

我妈妈先后读了四年书,初小毕业。我妈妈写字很规整,遗憾的是,我妈妈在我当兵期间给我写的信,现在一封也找不到了。

我妈妈的二舅钱相摩是共产党员(原名钱宝善,曾在阜宁县当过学校校长,年1月,被上级先后派往南京和上海,从事地下情报工作,年5月10日,因被叛徒出卖在上海被捕,5月21日在上海闸北公园英勇就义。5月24日,我父母所在的90师从高桥方向攻入上海,驻扎在龙华机场,可我妈妈并不知道,她的爸爸、二姑、八叔当时都在上海,她的二舅已经在三天前被敌人在闸北公园(宋公园)杀害了。现在,在上海龙华烈士陵园里,钱相摩的坟墓由解放初期一个独立的水泥墓改为12个烈士的合葬墓(墓地的编号是:2-3-2-1),在合葬墓的墓碑上,钱相摩的名字位于红色大理石墓碑之首,而位于第五位的烈士杨天衡,则是我外公的堂侄儿,我妈妈的堂弟)。

钱相摩烈士墓地

年六月,我妈妈和她大舅的女儿钱华一起被她的二舅钱相摩送到华东野战军,参加了解放军。参军之前,钱相摩给我妈妈改姓钱,叫“钱静秋”。当兵初期,姐俩先在苏北文工团,不久,我妈妈因有点文化被选送到护训队进行培训(虽然我妈妈只读了四年书,初小毕业,但在那个年代,女孩子能念四年书已经算是有文化的了,很多新四军连队的文化教员也仅仅是念了四年书,初小毕业),护训队毕业后被分到华东野战军第九兵团12纵(年2月改编为30军,军长谢振华)90师(师长朱国华)的战场救护所。吉林空军医院院长赵一荣是当时的救护所所长。打淮海战役时,抢救伤员最多,整宿不睡觉是常事。当时,护理伤员也是不容易的,伤员脾气很大,护士形容他们:“身上穿个眼,比毛主席小一点儿。”伤员稍不顺心就骂护士,摔东西。

母亲照片

苏北文工团后来出了个著名电影演员叫庞学勤,他也是年生人,盐城东坎(现叫滨海县)人,因在电影《战火中的青春》里扮演解放军排长雷振林而一举成名。庞学勤曾是钱相摩领导的文化工作队队员,在钱相摩写的话剧《游击队长》里扮演过游击队长。在盐城地委纪念钱相摩烈士牺牲五十周年的时候,庞学勤在盐城地区的报纸上发表文章,追忆他的领导钱相摩。但遗憾的是,庞学勤已经在年的十月去世了。我妈妈性格内向,与庞学勤没有交往,只是曾在苏北文工团里短暂地共过事。在观看电影《战火中的青春》时,妈妈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个人是苏北文工团的。”但是钱华性格开朗,与庞学勤一直有联系。现在,钱华在合肥干休所,也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失忆了。

年6月,90师机关和直属队由上海整体调入东北空军。我的爸爸妈妈正好都在调动的范围之内,这样,他们就从上海来到了东北。

年10月1日,我的父母在丹东结婚。

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实行军衔制,11万女军人脱下军装转业到地方工作。我妈妈转业到辽宁省卫生厅,医院工作。

年,沈空后勤部在沈阳市北陵大街和昆山路东北角建设的校官楼竣工(只有两栋楼,30户人家),我家从沈阳市宁山路和辽河街交叉处西北角的东小楼(日本关东军官佐的家属住宅群,典型的日式建筑,现在已经杳无踪迹了,它斜对面的皇姑区五一商店现在还在),搬到沈空后勤部校官楼,住在南楼一单元一楼西侧。那年我妈妈才29岁,但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我和妈妈的合影

年,沈空大院建成,我家又从校官楼搬到了沈河区万柳塘5号沈空大院。此时,我妈妈因肝病办理了病退手续。

年,我妈妈随我爸爸离休到了大连黑石礁沈空干休所。

年我妈妈胃口严重下降,没有食欲,不想吃饭,因此,健康状况急转直下。十一月5日,我妈妈因重度营养不良住进大连大医二院。住了20天后,好转、出院。年3月份之后,我妈妈不停地因发烧、咳嗽,反复住院。

年4月4号,我妈妈因肺部感染、高烧而住院,很快就进入重度昏迷状态,整天一动不动,没有了疼痛的感觉。住了月余后,大医二院呼吸内科已经束手无策,没有任何治疗手段了。

年5月12日,我们租了一辆救护车,把处于重度昏迷中的妈妈从大医院医院综合内科(我老伴儿退休后工作的地方)。一路上,天都阴沉沉的,在苏家屯一下高速,天就下起了大雨,到达沈阳军区总院医院时,老伴儿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救护车担架员直接把我妈妈抬到了病房。经过老伴儿丁金辉和我的沈空育鹏学校同学刘素文(她俩在同一个科工作)的检查、治疗,我妈妈在昏迷了42天后,苏醒了,能说话了,体温也下来了,正常了。在各项生命体征都正常以后,5月24号,我妈妈出院来到我家。现在,虽然妈妈患重度老年痴呆,小脑萎缩,没有语言能力了,而且瘫痪在床,生活质量很差,但是,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心肺功能还不错,没有生命危险。抽血化验、输液吸痰、护理按摩、洗头擦澡、换鼻饲管,都是我们自己进行。我妈妈已经在我家两年半没有住院了。

现在,我妈妈已经在吃90岁的饭了。我妈妈养了我15年(我15岁当兵离开父母),我也要养我妈妈15年。

每当看到大街上送葬车队的后风挡玻璃上贴的年龄不过90岁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骄傲的念头:他们还没活过我妈妈呢!

作者戎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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