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告状作者庄糊涂TXT全文阅读
序章:祸起鬼坟
乾隆年间,京城东直门外,鬼哭坟
正值子夜时分,阴风凄号,影影绰绰。
在山坡上有几个破败半倒的墓碑,模糊不清是何年何月葬了何人。只听到寒风贯彻进去,像是鬼哭狼嚎一般风啸嘶吼。
这也是鬼哭坟名字的由来。
此地正是无主坟包乱立之所在,怪石矮林,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氛围萦绕其间。细看远处却见一间茅屋,破烂门脸,正立在乱坟中间。
茅屋里只有一盏灯,几张破损桌椅,油灯半枯。依靠着床榻上,半躺着一个老人,羊胡竖眉,皮松肉坠。看得出此人落魄不堪,好像是个守墓人一样独居此地。
可这老者身边围坐着一群纸札人!
烛光摇曳之间朦胧不清,那一群纸人惟妙惟肖,眉眼之间又空洞无神。血红色的纸嘴上涂了朱砂,点了黑痣。那纸人头上,好像是披散着真人毛发,令人看着胆寒心惊,寒毛竦立。
老人数了数眼前的纸人,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精致纸札,围绕着床榻一圈,个个两眼无神,发舞披散,苍白面目。
所有的纸人都面向床边,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好似有话要讲。每逢夜风透墙进来,都牵扯的纸人摇曳一阵,好似活人一般可怕。
“都齐了吧”
老人踉跄一语,语态虚弱不堪。面色蜡黄,衬着如此寒夜倍感凄凉,看样子好像是要不久于人世了。
刚一说完,却见那一群纸人点了点头!
如此诡异一瞬,虽然灯光微弱望不真切,但这一群纸人分明好像傍着诡风轻点其头,怎能令人不惧?!
老人一叹,继续道:
“我这个断命师也算走到头了,该躲的都躲过去了,而今这一遭,算是彻底避不开了,列位咱们这几天就料理下后事吧。”
屋内无言,那摇曳的烛光愈发暗淡起来。屋外传来不知明的嘀嗒声和萧索之音,不合时宜又显蹊跷。而那一群纸人依旧看着老人,未有表态。
老人又叹:
“早都料到了,看来你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最后一任断命师师承不复,我也是心有不甘。罢了,临死前强行推演一次,找个后生来照顾你们吧。”
说完,老人挣扎起身,两手捏决,快速掐算起来
“大野无风,天机无我,人道无徒,地府无门”
沙哑的嗓音仿佛吞了一颗枣儿般哽咽难听,但是随着老人的闭目碎念,屋内的烛光一闪,竟然熄灭了!
一时间茅屋漆黑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噗!
那烛光又亮了起来!不过却是绿盈盈的诡异光芒,焚烧着屋内仅存的活人气儿,令人窒息。那烛光影焯在一众纸人面庞上,更显邪魅。
不知何故,那一群纸人看着好像笑了!猩红的嘴巴似上扬了几分,烛光不稳,闪闪烁烁,老人念念有词间手中现出一物:
一根磨得发亮的骨头?不知道是何种遗骸所蜕,通体发亮,削形成刀,骨刀把儿上镶嵌一颗红色石头,深邃,暗藏混沌。缠绕着发灰的一捆毛发,虽说这骨刀望着精绝巧妙,却有血腥的杀伐气息自刀刃席卷而出。
老人持刀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刀刃还未接触皮肤就已经冷刃没入。一行血顺着伤口处森森流下,老人又赶忙掏出一叠黄纸,快速折叠出了一个小人。
手掌枯槁,血流如注,老人头顶流汗,这小巧纸人叠出,可是渗血而成。
待这巫蛊一般的仪式完毕,老人方才取了一块碎布包扎伤口,神情凝重地将那纸人送到绿盈的烛光下点燃了:
小纸人狰狞面目,鲜血烫身。被火苗一撩,腾地着了起来,噼里啪啦一阵,扭曲挣扎着。
须臾过后,纸人成灰。老人点点头,好似看出了什么门道。伸手小心翼翼将纸灰擦到掌中,低头默念几句,一阵诡风再度骤起。
呜
那掌中纸灰随风飘落,绿烛再熄,复而又生,重归橘光。
老人不知默念着什么,好像很是虚弱。又一次趴在了床上,闭目沉思起来。
“哪个不要命的把这案子了结,也就算他的拜师礼了。”
一群纸人还在围观着老人,空洞无言,直到此时烛光复生,才看得真切:
这老人的双腿竟然是纸札成的!而那屋内十八个纸扎人,竟然在烛光明灭之际少了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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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佳人有冤
东直门外墙下,杂草丛生的荒地。
昼伏星稀,正照斑驳一轮妖月,这是北京城内的宵禁时分,百姓熄灯,各自安歇。
打远处,一阵声响起,在这份静谧下颇为刺耳。
蹬蹬蹬蹬!
四个白衣人正肩扛着另一人疾步而来,步伐稳健,从那腿脚间隙处就看得出功夫了得。只看这四人平步生烟,渐渐近了:
是四个纸札人!
身高马大,魁梧扎实但显得很是生硬,正抬着另一个纸人在跑!
直到靠近才刚刚能看清,这四个纸人白面黑发,八尺身躯,糊纸而成。抬着一个纸人正朝东直门方向而来。面无血色,猩红点唇,两眼雕琢成一对斗大的黑洞,无神,诡秘。那纸人的毛发随风飘荡,确是真真的死人头发!
还不待细看,这四个纸人已经抬着另一个纸人,到了墙头处。只听见稀里哗啦一阵白纸脆响,四个纸札人从腰间解下一条绳索。
嗖嗖嗖嗖
四条绳索飞钩挂墙,这手上功夫看得却如此娴熟,宛若活人窃贼。映着凄惨月光,隐约间教人倍感寒栗。
飞身上墙,四个纸人携着另一个纸人这就翻进了东直门城墙。身形僵硬,手脚麻利,给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唯独那被扛起的一人,不言一语,看不清身形样貌,耷拉着脑袋,垂下双手,随着四人进了城内。
隔日凌晨时分,昼光未普,尚有几丝稀疏残星点缀着肚白。
陈府,这可算是个豪宅阔府,就坐落在东直门进来数百丈的地界。不算繁花似锦,却有清幽高远的雅致小景。
这家的老爷叫陈名士,是京城内赫赫有名的盐贾,走通货贩粮草,生性又平易近人。不过陈老爷最近睡得不太安稳,总是在黎明即起前便惊愕起床。
今天也是如此,一阵混乱的噩梦扰了清幽,再也睡不安生了。
似醒未醒之间,陈名士叹了口气,眼瞅着是再也睡不好了,这就要起来。
刚一转头,卧房门前好像看不真切有个东西堆在那里。咦了一声,尚还有些睡眼惺忪,揉了几下眼睛再瞧。
这一瞧不要紧,顿时惊得面色骤白,睡意全无。腾地一下自床上坐起,打脊梁骨一阵凉气窜了上来,两手指尖发颤,指着前面。
屋子里有个纸札女人!就坐在门口处冲着自己笑!
“啊!!!”
陈名士刚喊了半句,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再不敢发出一个字音来。气氛就这么凝固住了。
死死盯着眼前的纸札女人,那嘴角诡异的角度好像在嘲弄着自己,两眼成洞漆黑一团。越看越怕,陈名士手足无措从床上翻下身来,哆嗦着软倒在床边,颤声道:
“是是谁?”
那纸人不能言,依旧望着自己。虽是看外面天光即将大亮,但眼前这么个纸人倚门弄槛坐在这,当真令人窒息。壮了壮胆子,倒是没喊来下人,陈名士思量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来到这纸札人面前,陈名士才算嘘了口气:
这不过是个纸人,并非活物作祟。面目画得惟妙惟肖,盘髻高束,环佩叮当,倚靠在这里。是哪个缺大德的这么吓唬自己?若是抓到了,定不能轻饶。
恨恨想着,陈名士推搡了一下这个纸人,却发现推之不动,这纸人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对劲,这纸人鼓鼓囊囊,不像是平日间白事丧葬用来祭祀的纸札贡品,里面很软,透纸而出一阵冰凉感觉。
轻轻拨动纸人脖颈,那纸札人头受力不住,登时松软下了脑袋,力道所至那脖颈处的白纸刺啦一声裂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噗通一声,陈名士瘫坐在了地上。
一脸惊恐,斗大的汗珠瞬间凝结在额头,陈名士再也控制不住惊慌的情绪,死死拍着巴掌按在脸上,唯恐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纸人里面竟然藏着一具尸体!
随着那白纸撕开,白纸糊失去依仗,轻轻落在地上,露出了那里面死尸的面貌:
一个盘发女子,惨白的肤色,唇齿抹红。看得出是生前是个婉约的女子,不过好像是死不瞑目,此时瞪大了眼眶,直直瞅着地面,歪斜的身子邪气无比。
纵使心神再怎么坚定的汉子,此时也已经难以自持。陈名士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声,眼珠就快瞪出眼眶来了。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纸人包裹的死尸,竟然是她!
“宛如你你来找我报仇了吗?”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那时候陈名士刚刚在老父亲的安排下娶妻生子,事业上如日中天,不过而立之年,已经是京城内“擎天薄云柱,驾海紫金梁”一般的商贾了,得了个大家院落,财名显赫。
虽然平日与人和善,但是却与妻子之间有些许间隙。其妻陈氏生性泼辣,刁钻任性,当初老父牵线座桥才起了这么段姻缘。
常言道久争丧亲情,这两口子也就渐渐疏远了。一个住西厢房,一个住后院,没什么事也都不甚交流,更别提育有儿女了。脾气都倔强,不肯退步,任凭老父日日催促这二人就是不续香火。
后来时间长了,陈名士也是心里痒痒,平日不愿见其妻子的泼辣言行,料理完家业琐事,就和三五知己吟诗作对,喝酒谈天。一二而去,也跟着去了一次八大胡同。
这八大胡同可是京城著了名的逍遥地方,一去就收不住心了。后来在一个叫温柔乡的青楼遇见了一个叫宛如的青楼女子。这女子长得标致,大家闺秀,知书达理,陈名士又正逢情场失意,郎才女貌,一拍即合,二人就这么好上了。
一来二去两人情意渐浓,陈名士就想把这个宛如给娶回家作妾,但是友人劝阻,说他新婚未满一年,便又取个青楼女子,对名声不太好,自己家里又有虎妻,这事也就耽搁了。
可天下事就像没有不透风的墙,二人之间的郎情妾意被陈名士的妻子知道了。那陈氏本就泼辣无比,虽然和丈夫不合,但也忍不了有人插足。找个时间,带着娘家人,聚集了一群泼皮无赖,冲到温柔乡里给宛如一通好打。
打完之后,宛如重伤,陈名士的老父亲也知道了此事,恨恨斥责了一顿陈名士,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陈名士彻底断了念头,不敢再去联系宛如。
那宛如也是忠烈女子,当初被拐卖到了温柔乡,经此一事,郁郁寡欢,没过多久就自绝身亡了。
临死前,二人都未曾见上一面,老鸨子差人将其匆匆掩埋在了鬼哭坟。陈名士哭了几日,也就没再想这人了。
不成想今日宛如尸身时隔三月,竟然出现在自己屋内。陈名士怎能不惊,就以为是宛如含冤受辱而死,来找自己这个薄情郎报仇了。
过了半响无言,陈名士这才勉强起身,身形依旧连恍不止。方才惊慌失措,乱了分寸,眼下仔细一想,才觉有异:
都过去三个月了,宛如的尸身怎能不腐?
定睛去看,才发现宛如的尸身散发一股浓烈的刺鼻气味,用手指摸了摸,还有些僵硬,原来是涂了一层砒霜硫磺。但两眼已经凹陷进去,干瘪成了一个空洞,四肢如柴,佝偻扭曲。面色蜡黄之间透露出砒霜特有的惨白颜色。
又不知道是谁给点了朱唇,如此模样,实在人心神。
陈名士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时而皱眉时而唉声叹气,转过身来瞧一眼旧日佳人如今的模样,又是泪流满面。就这么一直折腾到了天光大亮,也没敢惊扰下人。这是何缘故?
原来朝廷发下文书,这一年又要例行捐官(清朝就有这个政策),京城内编制过多,就要外放一部分官员。陈名士想着趁这个机会捐一笔钱,外放做官,去通州境内能谋个一官半职。近年盐课不利,这样也省得日日操劳生意。
但是此间横生枝节那就不妥了,加之当年宛如的蹊跷惨死,是多方散财才没惊扰官府。而今尸首再现,前因后果到了官府耳朵里,如此不祥,不要说捐官,怕是连之前的旧事都要翻出来,必定会判个充军发配不可。
“呔!是谁这么狠,要拦我一道?莫要我知道了,不然定要你好看!”
咒骂一句,陈名士神情阴鸷,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认为是有人存心做梗要害自己。这外放为官的事情早已惦记很久,眼下被拦,怎能不气?想来想去,痛下主意: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抓紧离开京城,日后再找害自己的这人。
本就在青楼之地相会,对这个宛如的情感之前算是海誓山盟,但现在和日后的官生财名比起来,还是自己重要些。
望着旧日佳人成了干尸,还被人涂了砒霜留存,看来这人是早有预谋。陈名士慌乱间也考虑不周全,只能咬牙跺脚一阵,将宛如的尸体藏在了床塌下面。想着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再想辙把她弄走。
刚一把尸体搬到床下,匆匆掩住,陈名士就已经汗如雨下,瘫坐在床塌上胡思乱想。这一早上经历的事情实在令人惊恐,不得不说要害自己之人实在歹毒,一边咒骂着,陈名士一边想着对策。
正是虚汗淋漓之际,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
赶紧低头去看:只见宛如的尸体,刚被自己塞在了床下,现在却露出半截身子!瞪着那空洞的眼眶,直勾勾望着自己,那一肢干枯僵硬的爪子死死攥着自己的裤脚!
白日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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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三石显灵
陈名士这一遭可是又惊又惧,低吼一声,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向前大迈一步,却忽然发现脚下攥着自己裤脚的宛如的尸体,也跟着自己出来了。
嗷地一声惊叫,陈名士赶紧向前跑,想着夺门而出。那脚下攥着自己的死尸也跟着自己向前爬。
冲到了门前,刚要推门,却又停住了,还是不敢张扬此事。若是此门一开,院内早上洒扫的家丁看见了,这事可就包不住了。
哆嗦成了一个儿,陈名士咬紧了牙龈,头皮发麻,僵直的脖子艰难回头去看:
宛如的尸体就在自己脚下,自己不跑了,她也跟着不爬了。
“宛如莫要害我当初是我不对,你也不能如此这般冤冤相报啊”
陈名士哆哆嗦嗦说了这一句,但是宛如的尸体却没有一点动静。不知为何如此诈尸,只觉天旋地转一般令人惊惶。陈名士尝试着抬了一下脚。
抓着自己的宛如又动了!
刚一惊地要再逃,才发现不对的地方,尸体不是在抓着自己,而是方才惊惧,未曾看得真切:那干尸指尖勾在了自己的裤脚上,推尸的时候皮肉紧绷这才觉得是被攥住了裤脚。
嘘
嘘了口气,接二连三的惊吓,陈名士一身冷汗都快流干了。轻轻抬手将宛如的尸体拨弄开,想将她塞回床下,却发现宛如的手中有字。
凝血而成,干涸入体:
“你为什么要害我?”
陈名士头皮都要炸开了,看来宛如当真怨气不散,这是要申冤啊。那血红的一行字深深印在了掌中,一打开手掌才看见。想到了什么,陈名士又壮着胆子将宛如另外一只手摊开:
“通州不可去!”
五个字,激荡人心,震地陈名士一阵跌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宛如尸身诉冤,也不该如此料事如神啊?
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去通州?
只觉得自己脑袋现在像要炸开一样,各种胡思乱想的念头充斥其中,陈名士难以理清思绪,眉头都拧成一团肉结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猛然从背后响起,陈名士正是失神之际,被这么一惊直觉得心脏都要跳了出来,刺痛过后登时转身,下意识死死按住房门。刚刚散下的冷汗又布满了额头,目呲欲裂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
“谁啊!”
“老爷,是我!您怎么了,刚才听您叫了一声,没事吧?该让丫鬟来伺候您洗漱了!”
原来是管家刘明。
恐惧到了极致就是愤怒。接二连三的如此惊吓,甚至连早上起床气还都没散开,陈名士一阵邪火陡上心头,暴喝道:
“滚!别进来,谁也别烦老子!”
平日知书达理柔声细语的温和模样,眼下看去真像一尊杀神,陈名士就这么大吼一句,将那管家喝退了。
待一切风平浪静,陈名士回头,望着屋内自己脚边的宛如,愤怒愈发不可控制起来:
“谁叫你当初是个青楼女子,如今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断不能让你也好过了,我要去通州为官,谁也拦不了!你也不行,给我老实在床下待着!”
再也难以控制情绪,陈名士粗暴地将宛如的尸身揪起来,使劲折叠,尸骨被力道扭地咯吱咯吱作响。褶皱绷紧的尸身张开了嘴巴,被那力道弄得一张一合。
陈名士一巴掌扇过去,再死死合紧了尸口,胡乱塞在了床下,用个席子给遮挡起来,这才终于算是云散风消。
坐在床上直喘粗气,陈名士一身邪火散了几分。刚坐了不到片刻功夫,又想起了什么,跺了一下脚,赶紧起身自己穿衣,这就出了房门,直奔家眷住处。
东直门内,拐子胡同。
拐子胡同,三教九流,插科打诨的地方。尽里面有个棺材铺,世代在此经营死人营生,赚白钱度活。之前的掌柜叫白三石,颇有些传奇,街坊巷里也都认识。
听说他是湖南人氏,早年经营风水相面的营生,到了北京同行相斥,又经历了一些怪事,后转行就做了棺材铺的买卖。
白三石晚年瞎了一对眼睛,没过多久就死了。临死前未有儿女,倒是认了个义子,取名叫白长生,白长生是个弃婴,早年京畿之地灾荒时在街边捡来的。
白三石不忍看婴童早夭,也就留在身边带大了,留着打打下手。
等白三石死了,白长生也就子从父业,接手了棺材铺的生意。自幼跟随父亲,倒是学了不少相面打卦,买卖生意的本事,为人正直,也很机灵。街坊四邻之前有什么算命风水也都找其父,现在自然也就认可白长生。
二十来岁,俊秀清雅,白长生独自一人撑起店铺买卖,长得精神但是没有娶妻纳妾。大伙儿虽然喜欢这小子,却都忌讳他的职业,这人生大事也就耽搁下来了。长生为人温良,倒也不急不慌。
今日也是如此,洒扫完棺材铺的卫生,就坐在门前,叼着根稻草晒晒太阳。
“张妈来了?来串个门?”
吊眉一扫,眼前有个妇人经过,三十来岁,挽发扎团,是这里的街坊。白长生自然认识,平时和这个张妈关系不错,也就开了个玩笑。久在市井,这也是常事。
张妈一听,登时一个白眼翻了过去,啐了一嘴:
“呸!谁没事来棺材铺串门儿,找死啊!一边玩去。”
说完挎着菜篮子就走了,白长生在后面嘿嘿一笑,又接一句:
“没事常来玩,有需要的话街坊邻里的给你打个折。”
张妈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心说这小子嘴也太损了。回身掏了个菜梗就扔了过去打那白长生。
白长生没打到,倒是打到了他前面的陈名士!
“干什么呢!没轻没重的!”
陈名士吹胡子瞪眼,冲那张妈怒道。张妈一看打错人了,还是住在东直门的陈名士陈大财主,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远了。
这也是知道陈名士平日之间脾气还好,不然就这么跑了可要遭灾。陈名士也没计较,也没心情去计较,转过身来望着白长生道:
“小子,你这有没有捆尸绳?”
白长生早就看到了陈名士,鞠了一躬。赶紧起身,但是没多说话,正了正神色,这就反身回到了棺材铺。在里面把门留个一人宽的距离,等陈名士进来。
不请入,不笑颜,不问事,不讲价。这是棺材铺的规矩,白日不聊晦事物,也是常理。
陈名士缓步迈进,看着白长生又问了一遍,白长生点了点头,没多说话。自一个小匣子里面抽出一捆马毛和椰丝拧成的粗绳,递给了陈名士。
捆尸绳,阴寒绳索,取背阴地方生长的椰树壳拔丝而成,掺杂母马毛,可定邪魅作祟之尸。
这是棺材铺镇店的几种手段,白长生跟着老父学会了,就备了些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闹不清楚这等物件陈大财主要拿去做什么,怕不是嫌产业还不够大,如今活人坑完了,连盗墓挖坟的营生也要掺合一脚?
只见陈名士眉头深锁,掂了掂这绳子,又点点头,扔下一两银子道:
“莫要多问多言,更别说老夫来过这里。”
白长生神情肃穆,点头应和。陈名士取了绳子,转身张望了一下四周,看看没什么人,也就快步离去了。
待他走后,白长生独自喃道:“大白天来买捆尸绳?眉间有煞,言语不祥。这陈大财主怕不是逢了什么事吧?”
摇了摇头,倒也没再追究了。这眼力看人,都是跟着老父亲学的,面相八卦也略通一二。白长生拿起扫把,扫了扫地面,这也是规矩:
不能擅留活人气儿,这是老父生前交代的,当年白三石非常看重这个,说若不如此,棺材铺至阴至寒之地,煞气劫难也会跟着主顾上身。虽然不知道真假,白长生倒也是秉承传统。
正扫着,忽然看见地面上有一片白纸,细细碎碎,皱皱巴巴,就散落在陈大财主刚才站着的地方,定是他不小心遗落的。外人看不出是何物,白长生可一眼就看出了来历:
这是札纸人用的白纸!
“不好,如此凶纸傍身,陈名士危哉!”
白长生拾起那张纸片放在掌中,眉头深锁,倒吸一口凉气说着。刚一说完,身后忽然亮了一阵。猛然回头去看,白长生惊叫: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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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深夜埋尸
白长生的棺材铺里,十丈之地,并不宽阔。店铺门脸很长,外人不能窥视其内。而铺内正当间放着半口寿材,当年白三石嘱咐说这半口寿材不能完工,若是完工,就是自己金盆洗手的日子。
如若不然,必有横祸!除此之外,一桌一床一椅,再无居家旁物。
而棺材铺的墙上,挂着一套画像灵牌,画就是当年白三石的画像:虎须豹眼,怒瞪前方,看着就是威武堂堂的汉子。
画像下方摆着四十九盏八宝琉璃盏,有一部分里面点着当年白三石亲自订做寿材的苦主的善香。
这些善香为祭祀之香,每日都要虔诚降香,不可间断,说是要到十年轮回之后方可撤香。直到现在还有一些余香未曾撤去,日日供奉,而这些香的正中,放着的就是白三石自己的善香。
但是白三石生前交代过:若无缘由,此香不可擅点,此香有燃,则必生蹊跷,福祸相依,要慎重抉择。
为何如此,父亲未曾告知,只说日后若有大难,持这些善香可以辟邪挡灾。白长生也就听了。
父亲的善香是庐州松烟香,稍微一受热就会自燃。但棺材铺平日里阴气逼人,从未有阳光渗入,今日居然自行点燃,白长生怎能不奇?
那善香散发出绿盈盈的光芒,忽亮忽灭,青烟飘荡。时而还会窜出火苗,刚才的一亮就是如此。白长生不敢拖拉,赶紧把棺材铺的门帘拉下来。
日光一沉,这屋内顿时再无光亮景色,只有那些善香发出的光,幽幽映在那半口棺材上,明明灭灭照出一阵奇特光亮,这棺材铺内说不出的阴森凄凉。
白长生常年独居在此,艺高人胆大,也就没怕。只是跪在了父亲的灵位前道:
“父亲,这是何故?您怎么突然显灵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讲?”
低头一拜,手里捏着的白纸轻轻掉落在地。白长生猛然抬头:
这棺材铺里近日只来了一人,就是那陈名士,难不成事他有什么事?又与自己有何关联?
棺材铺里寂静无声,白长生一惊一乍,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看着那白纸心说:罢了,去看看是不是陈名士有什么事,老父亲肯定不会无故显灵。
打定主意,白长生赶紧起身,升起门帘,快步向陈名士刚刚离去的方向追赶。这也是善心发散,自幼蒙教有方,愿意管这闲事,不过白长生临走时未曾注意到,老父亲灵位前,那一柱善香,悄然熄灭了
而那半口棺材,忽然动了一下
大步流星,白长生来到了陈府,叩响府门,陈府的门子打开一扇小门,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白长生。倒也不认得,看来是刚刚睡醒,被扰了清梦,一脸的不耐烦,竖起眉毛道:
“谁啊,大中午的有事没事啊?”
白长生知道这是京城有名的大家府邸,不敢怠慢礼数,这就鞠躬道:
“我是拐子胡同棺材铺的掌柜白长生,有事找陈老爷”
还没说完,那门子怒喊一声:
“滚!棺材铺能有什么事!”
说完,那门子咚地一声把府们关紧了。白长生心说坏了,这不该告知来历的:棺材铺上门,这可是大忌。
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别的办法,白长生只能回了棺材铺。
却发现那柱香已经熄灭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就不再计较了,心想可能是意外自燃,这就继续在门前插科打诨起来。
到了晚上,吃完晚饭,白长生点燃一盏灯,坐在棺材铺里面,准备歇店。刚把帘子拉到一半,却瞧见了陈名士,鬼鬼祟祟,从一个胡同里探出脑袋。
想起了白天的事情,白长生有点好奇,也就没拉下门帘,盯着那陈名士,想要瞧个明白。
越看越怪,那陈名士背着个大麻袋,从胡同口鬼鬼祟祟出来了,向着东直门城门的方向去了。
他这是干什么去了?白长生想不通,但看到陈名士面色阴沉,阴气透脸而生。那背上的大麻袋好像很是沉重,但却双手死死攥着麻袋口,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藏在里面。
哧溜一阵,陈名士左右打量半天,发现没人,也没注意到白长生,这就弯着腰,急匆匆向城门方向走去。白长生终是耐不住了,关了棺材铺的门帘,跟了上去。
俩人一前一后,前面的是陈名士,没注意有人跟着,只是快步而行,从东直门一处城墙扔了个钩索爬出墙外,没有走城门。这让白长生更加纳闷了,这主儿是干嘛去了?怎么有门不走,跟贼偷一样?
跟着绳索在后面也悄悄爬了上去,陈名士左顾右盼,越走越急。月明星稀,出东直门就是荒郊野岭了,除了夜莺乌鸦的刺耳啼叫外,再无旁音。
白长生一边走一边嘀咕,这也得亏是依仗自己的职业,要是别人来得吓死。
说起来干嘛非要跟着他?上前一问不就得了?不过那陈名士脸色阴沉,要是去问,指不定惹出什么祸来。白长生一边琢磨不透,一边跟着,直到前面三五丈远的陈名士忽然停下来,回头一看!
白长生赶紧就近藏在了一棵树后面,难道被发现了?有些纳闷,悄悄侧身去望,那陈名士正站在一个土坡上,来回张望,看来是没看到自己。
再仔细一看,居然已经到了鬼哭坟!乱石林立,草木皆兵,断碑矮木,受着夜风轻轻摆动,怎么到了这个邪门的地方?白长生一阵晦气,有些悔不当初。
大半夜趴坟头,这陈名士要做什么?还搞不清楚,却看到陈名士把那麻袋扔在了地上,左右寻摸着什么。直到一处空瘪的坟头处。
那坟头空瘪,好像刚被人刨开,里面是空心的。陈名士左顾右盼,好像是认识这处坟包。面色有些悲苦,摸了摸那墓碑,嘟嘟囔囔说了几句,也听不真切。
直到说完,陈名士叹罢动手,把那麻袋解开。自里面抻出一具女尸!
白长生看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惊地张大了嘴巴。这陈名士难道杀人犯案了?堂堂京城巨商?深夜埋尸,怪不得眉间有煞。
此刻方知骑虎难下,万万不能动弹一下,若是被陈名士有所察觉,自己肯定小命不保。
紧紧靠着那颗老树,白长生心头砰砰直跳,血液倒灌已经顶在了头上,手脚冰凉,骨节发颤,但也不敢有所动作。
只见那陈名士把女尸扔进了坟里,手脚麻利,低头沉思了片刻,又从麻袋里掏出了第二具尸体!
两具尸体?!1
第5章:一尸两命
白长生此刻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死盯着陈名士,心说我的乖乖,这主儿下手也忒狠了,一下子两条人命!
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不成想竟是如此行凶作恶之人。越看越惊,那陈名士手脚并用,看来很是费力,将那第二具尸体扔进了坟里。
回过神来,这可没有什么好看的,得先悄悄退走,若是等他埋尸回来发现自己,肯定没好果子。
白长生想了想利弊,这就要退走了,刚一转身,觉得脖领子一阵瘙痒,伸手去抓了抓,只听得上面咔嚓一阵声响,抬头去看:
这老树稍上挂着一个纸札人!
迎风飘荡,面目狰狞,脖子上套着一个绳索,好像是吊死鬼一般可怖,还有一个猩红的纸舌头从那纸人口中垂下来。
那纸人竟还有头发,分明是人的头发,此刻被吊着,脑袋正好冲着下面,无神的假眼睛正怨毒地望着自己。
“哇啊!!!”
白长生虽然是是棺材铺长大的,但眼下这情形,看到这么个吊死鬼一样的纸人,前面还有人埋尸。怎么也控制不了心中的恐惧,只觉得两脚发软,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指着那树上的纸人口不择言:
“我的天爷啊,谁这么缺德没事树上挂纸人,还弄得跟吊死鬼一样,吓死人不偿命啊,小哥改天给你定口棺材送上门去啊!我”
还在破口大骂,惊惧交加之际完了,这一句,可是要了人命。白长生此刻慌乱,倒也知道轻重,这么大的动静,那陈名士怎么能听不到?
慌忙掉头去瞧,那陈名士就在三五丈远的地方,手里拎着一把刀,刀头渗血,阴测测得看着自己。面色无比狠毒,只听陈名士寒声道:
“我就说嘛,怎么总感觉有人跟着,小子,要你不要多事,你还来送死,今日留你不得了!”
说完,提着那把滴血的刀就这么走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从哪掏出来的。白长生惊地全身发软,但求生的本能尚在,赶紧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滚爬起来,掉头就要跑,但是还没跑,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尖叫:
“我弄死你!”
“啊!!!”
二回头,再去瞧:刚刚那空坟边上,有一土堆,那土堆看来是坟头挖土堆起来的。本来是荒土,此刻里面却直身坐起来一人!
一个虎躯大汉,手里也操着一把刀,神情怒不可竭,还有秽土掺杂着鲜血在脸上,眉发飞舞,胸口一处人的伤口,正森森血流,此刻看去怎不人心神。
看来这个人受了伤,被人误以为死去,就地掩埋在此,但却并未死绝。此刻起身,好像失了心智,直接操刀一把砍向了陈名士的双腿,只听咔嚓一声,陈名士应声而倒,怎么也没料到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嗷啦一声,陈名士哭喊连天,痛急大叫,黄豆般的泪珠夺眶而出,本就是个商人未曾习武,这一刀砍来,直接断了他的双脚,平生哪里受过如此剧痛?面色瞬时间青黄不接,目裂淌血,嘴角被狠狠咬出了血迹。
回头狠毒望着挥刀的男子,陈名士不发一语,颤抖着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刀子,一把捅进了那个人的胸腔,自己也跟着一口血沫喷了出来:
“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今天断我双足,我也让你做个陪葬!”
这句话说得无比怨恨,那人本来就没坐起来,此刻再受一刀,也是闷哼一声,不过凶狠的神情还是直射人心。只看到那人晃晃悠悠,居然挨了这么一刀,还是挣扎着抬起了手,一刀劈了下来,直接砍在陈名士的肩膀上。
“嗷”
陈名士哀嚎一声,歪倒在了地上,抽搐不停,想不到这个大汉身受这等重伤,还能挥刀砍杀自己。倒地不起后,只能用那怨毒不甘的双眼盯着这人,眼光涣散,逐渐消灭了生息。
那大汉看二刀毙命,自己也跟着栽倒,抽动几下再也不能动弹了。这二人平生未遇,却互相成了断命对头,白长生看在眼里,一阵茫然。
电光火石间,居然又死了两个人。鬼哭坟头新添了四个短命鬼,想到这里,后脊梁一阵阵发颤。
再抬头,那吊死鬼的纸人依旧看着自己,轻轻摆动,好像漠不关心那新死的冤魂。再也不想多留片刻。白长生哆嗦起身,连滚带爬向城门方向跑去了。
临走时,白长生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另一个树稍上,蹲坐着一个老者,正阴测测地看着自己跑去的方向。
那裤腿里却是空荡荡的,伴着夜风飘荡。皮松肉坠,羊胡竖眉,直到陈长生跑远了,老人掐指一算,这才嘿嘿冷笑道:
“跑不了你这小子,不傻倒是。我就说怎么没算出来有这么一段因果异数,原来是你的人,怪不得,嘿嘿嘿嘿。”
老人阴鸷冷笑,没再说话。这老树有个三丈高,一个无腿的老者,是如何爬上来的?还不待人细想,只看到远处飞下来一只乌鸦,叼起刚才挂在白长生头上的纸人,向着城里的方向飞去了。
夜光不亮,看不透彻,只觉得一个纸人吊死鬼,在这凄凉夜里,正御风而行。呼啸声响,若是有人抬头,肯定要吓死个人。
东直门城门处
城门官几个小兵正是邀酒三杯催肠醉的时候,恍惚间正感叹京城良宵,偶然一抬头,只看到一个小兵惊地跌倒在地,手指着天上大喊:
“我去!什么鬼!”
其他几个兵哥顺着声音向上瞧,也是一阵惊呼,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个人,正飘在天上,长长的舌头顺着口中摇摆,一身白衣,明显的吊死鬼模样。
哗啦啦一阵,几个醉地还不厉害的兵哥赶紧敲响警钟,四处传声大喊:
“有人不不不,有鬼闯城门啊,我了个去,能飞的吊死鬼啊!”
这一夜过后,北京城内传出了一个诡异怪闻:有个吊死鬼飞进了北京城,最后不知道降在了谁家。时年四九城内,家家户户,夜夜紧锁院门,孩童不出,焚香问佛以求太平。
这是后话了,而眼下白长生刚一回到棺材铺,平日里宁静无波的小店,现如今却倍感阴森恐怖。经历了如此曲折的一夜,怎能不唏嘘感慨。
这算是捡了一条命,身子一软,才感觉到周身寒气围绕,疲惫不堪。看了看老父的灵牌,白长生颤声道:
“老爹,这事能掺合吗?要了亲命喽!”
刚要把父亲的灵牌取下,想着捧在怀里定定心神。却忽然听到门前一阵声响,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紧绷起来。白长生操起一根木棒,哆哆嗦嗦冲着门外喊了一句壮胆:
“不知道咱家是什么地方吗?来来我地盘惹我,我可告诉你,你后事儿都不用准备!我这齐活儿!”
门外悄无声息,那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也没有了。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白长生深呼一口气,壮了壮胆子,又咳嗽了一下,心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就猛然把门帘拉起来,向外去看:
“啊!!”
只听一阵惊叫,白长生怎么也想不到,刚刚在自己头顶上的吊死鬼纸札人,现在居然就在棺材铺的门口!一脸邪笑,阴测测望着自己。
这是谁这么缺德,送纸人上门?白长生一阵咒骂,幸好这也算白事寻常物,吓了一次也就不怕了,这就要上前把它取进来,这东西摆在门口可不吉利。
还未近前,却看到那纸人自己着了起来!一时间火光冲天,竟然还是绿色的火光,和父亲的善香自燃时是一个模样!白长生一脸错愕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火灾,手足无措。
好在那绿火虽然诡异,却不算大火,焚烧过后,只留了一堆黑灰在地上。清风拂过,也就飘散殆尽了。
一夜如此多事,白长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着赶紧回屋歇息,把这诡异经历给忘了。可刚刚回身棺材铺,白长生又是一阵呜嗷惨叫:
“老爹你玩我?又来?”
白三石的灵牌下,八宝琉璃盏内,那柱善香,不知何时又烧了起来1
第6章:打才相识
白长生吓得脸都绿了:出门前老父亲显灵,这才跟了那陈名士去鬼哭坟,眼瞅着两条人命,还是几条?
就那么葬送在自己眼前,而如今老父亲的善香再次自燃,这是逼自己上绝路的节奏啊?怎叫一个慌乱。
平生就没这么害怕过,哆哆嗦嗦上前,白长生心头痛下主意:要把老父亲的善香给吹灭,也不管什么福祸相依了。就这么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壮着胆子小声嘀咕:
“爹啊,别怪儿子不孝,今天这一遭已经够瞧的了,咱吓人也不能接二连三这么来啊。冤有头债有主,您别可着自家人祸害,要不你去北安门那家棺材铺,那孙子总抢我买卖,你晚上去他家聊聊吧,听说他家还有个俏寡妇”
胡言乱语,也不着个边际。白长生想一句说一句,就来到了那柱善香的前面,松香袅袅,萦绕绿莹。
这善香说不出来的奇特感觉,白长生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其他,一口气吹了过去。
活人气这么一送,那柱善香抖抖闪闪过后就灭了。余香飘荡,在空中凝结成一团弯曲的弧线。
棺材铺内顿时一片漆黑,再无任何光亮。就在这时候,白长生听到身后那正立堂中的半口棺材,动了!
嘎吱嘎吱
一阵厉鬼挠门般的声音自那半口棺材里面发出,刺耳人,好像有猛鬼出笼
。再过了片刻须臾,又听到一阵呼啦的声音,那半口棺材被推开了。棺材盖板劈了啪啦一阵,掉落在了地上。
啪!
就这一声响动,白长生跟着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血都凉了!只觉得全身力气消散,僵硬无比。眼睛死死瞪着面前那半柱善香,连回头的勇气都没了。
看来老父亲没哄我,鬼不可欺。如今一口活人气把老父亲的善香给吹灭了,这可是犯了大忌,也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心中绝望的感觉陡然而生,看来今日是撞邪了,诸事不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恶鬼出世找上了自己。
白长生不敢回头,生怕把自己的小心肝给吓破掉,气氛也就这么僵持住了。
突然!
一只爪子搭在了白长生的肩头!
鬼搭肩!
白长生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反抗的意识都没了,眼睛紧闭,心如死灰。而那爪子搭在了肩头后,紧跟着传来阴测测的一句话:
“儿子啊你为什么要怕我啊我是你爸爸啊叫爸爸”
那声音低沉沙哑,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阴测无比却又显得十分怪异。白长生一软,就要跌坐在地:
看来是老父亲化鬼显灵,爬出来问责自己了。虽然是父亲,但这人鬼殊途白长生可是提不起半点叙旧唠嗑的兴致来。
不料还未倒地却被那爪子提了起来。这时候也分辨不出来什么,听到背后有鬼搭茬,白长生这就颤抖着想该怎么回话。
刚要张口回答,白长生忽然觉察到了不对劲:这爪子温软热度!难道说老父亲重返阳间,二世为人?
也不该啊,真有这么神当初怎么说死就死了?白长生胡思乱想,忽然那背后“恶鬼”又开口了,还有些急切,掺杂着一丝嘲弄:
“儿子,快叫爸爸。”
这声音也不对劲,白长生猛然察觉到了蹊跷:定是有人作怪,要么就是邪魅作祟。
还是不敢妄动,但是确定了这声音和这爪子肯定不是自己父亲。白长生有了计较:趁着棺材铺内没有光亮,悄悄操起了散落在一旁的木棍。
猛然抖了一下肩膀,将那爪子震开,危急时刻时不待我,白长生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跳了起来。回头就是一棍子!
直取身后那人!
只听得啪地一声,紧接着传来一阵哀嚎惨叫:
“哎哟我去,当爹不成蚀把米哟!”
噗通倒地,知道疼,看来是个人,并非邪魅作祟。白长生稍作心安,这才放下心来,但也不敢怠慢,赶紧摸起了灵牌下的冷火石,咔嚓咔嚓一阵,白光骤现,刺亮人眼也照亮了屋内的情景:
只看到一个白衣书生,长衫袭身,褐布束发,看着倒是眉清目秀,二十来岁,眼下正倒在地上,一脸憋屈揉捏着额头上的大包。
“你是谁?”
白长生看此人面相虽然有些浪荡不羁,倒也不像是个坏人,但这么作弄自己断不能轻饶他。
“我是你爸爸!”
那人看来被一闷棍打得不轻,咬牙切齿冲着白长生顶嘴。
白长生一听,错愕一阵,这小子是脑子不好使还是胆子太大?敢这么调戏自己?跟着就是一阵嘿嘿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就你这腿脚想当我爹?今天小爷就教你做人!”
说着,操起那木棍冲过来一夜多事,白长生本来就吓得不轻。眼下被这人一刺激,心说可算找到了撒气的沙包,绝对不能轻饶,先打一顿再说。
啪啪啪,伴随着一阵哀嚎惨叫,拐子胡同这份静谧被彻底打破。那白衣书生被白长生一通好打,鼻青脸肿,嘴角渗血。
心中无比畏惧:不就开个玩笑么,一棍子还不够,难不成今天要自己彻底交代在这?
他哪里知道白长生这一晚上经历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好汉留命!好汉留命!你是我爸爸哟!哎哟!”
那书生惨叫着,躲闪不及,被白长生围着那半口棺材追打,棍棍入肉,摧枯拉朽。
白长生也是打累了,呼哧带喘,咬着牙看着那书生,被自己打得也算鼻青脸肿,再打下去就要小命不保了。
这才深呼一口气,没再动手,不过倒是开口了,只听白长生问道:
“现在知道谁是爸爸了?”
那人一听,心说这绝对不是个善茬。连连点头,不敢有一丝忤逆,紧接着白长生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季礼。”说完这人好像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又好像有了一点底气,虽然脸肿的像个猪头,还是昂首挺胸道:
“我乃当今书画大家季一水的公子,季礼!警告你啊,可别有眼不识金镶玉!”
原来是名门之后,怪不得如此乖戾,嚣张跋扈,到了这要紧关头还敢强撑门面。不过季礼今天失算了,他可不知道白长生经历了什么,正是惊怒交加之际,眼下这么一听,尤为刺耳,这是不服啊?!
一言不合,再次操棍。白长生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神魔不挡,眼下县太爷来了估计都不正眼瞧。
季礼傻眼了,本来想用自己的来历震慑一下这小子想是吓唬吓唬他,不成想摸了老虎屁股,又被一阵好打,胳膊腿都要散架了。
痛殴过后,季礼气若游丝,扭头看着骑在自己背上的白长生,心说我的天爷,这难道是张飞下山开的棺材铺?
“爹,我就是个无名小子,别打了,给我留口气吧。”
白长生呼呼喘气,撸起袖子再问:
“说,来我这干什么?”
“我就是来串个门啊,拜见一下英雄好汉。”
季礼慌张,本来想着讨好几句,但是这话在白长生听来,又是怒从心起:谁家串门从棺材里爬出来?接着又是几棍子下去,怒道:
“说人话!你家串门从棺材里爬出来啊?合着你们一家子都是土里刨出来的?属蛆的?”
“哎哟哎哟,我说我说,大爷我说啊,别打了。”
季礼彻底蔫了,这也才娓娓道来
原来一切源自于一场赌局1
第7章:季礼趣闻
乾隆年间,北京城内,正值是车水马龙,繁华市井的年月。朝廷治下不乱,人业百兴。
东直门外,荒草横生,时年以东直门为界,门内为城,门外荒地。自东直门内疾步而行数百丈,也就到了季家府上。
季大才子,名叫季一水,人称一笔先生。祖上就是学究来的,山西人士,后随其父经商旅居到了北京落户安家。自幼才思敏捷,后来高中榜眼,但不从科举正课,当了个教书先生,朝廷拨银,开塾授课。
而季一水自幼习得孔孟之道,书香门第,家境殷实,沉浸书海数十载,也算是冠绝一方的才子了。
文人立命安天下,季一水自然也是如此,自幼家教严苛,为人正直善良。虽为教书先生,倒也不忘贫苦学子,闲来无事开个粥厂周济百姓,免学杂传道解惑。时间久了也算声名远播的大善人,百姓交口称赞。
娶妻一名,妾六人。要说这季一水肯定是福禄寿禧都沾边的主儿了,但却有一事令人唏嘘:季家生孩子,是生一个夭折一个。眼瞅着到了四十岁,还是膝下无子。也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断娶妻纳妾,却依旧无儿无女。季家急得团团转,什么偏方都试过了,还是没用。
后来在正月节去了趟关帝庙,拜了拜关二爷,季一水对关二爷痛哭流涕哭诉自己无子嗣的遭遇。这一哭不要紧,倒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和爱好:季一水每每哭完都觉得心虚安宁不少,也就时常来此和二爷聊天。有时还带点贡头酒肉,坐着和二爷喝上几口。
接连这么串门一样过了百天,一日酒足饭饱后,季一水打个几个饱嗝儿,脸色微醺,拍了拍关二爷的肩膀说了句回见,也就回府了。
不料刚一回府,却听府内家丁报喜说大夫人有喜了!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般的大喜事,一时间梁府张灯结彩,庆贺连天。更是令季一水死心塌地认为是关二爷显圣,自此以后日日拜颂关二爷,好不虔诚感恩。
季家生子可是大喜事,多方好友来贺。不过这孩子出生的时辰不太好,乃是子时相交,出生时面黄肌瘦。季一水请了几位算命先生,都说孩子可能夭折。这可把季一水愁坏了,又开始终日以泪洗面。
孩子三岁时,得了场重病,几乎就要病死了,季家所有人垂泪无奈。后来季一水带着孩子去新修的关帝庙祈祷,诚心实意。也真奇怪,过了三五日,孩子居然痊愈了,活蹦乱跳,这可让季一水更加欣喜万分了。看孩子健康成长起来,终是了了心愿,怎能不喜,后来起名叫季礼。
外提一句,在季礼几近夭折的时候,季一水在关帝庙许了个愿:若我儿平安无事长大为人,必日日存金,夜夜留供,待孩子成婚之时,以此存金重塑关二爷金身,再塑庙宇,季府上下,子子孙孙感恩关二爷垂怜!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转眼间季礼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看着挺知书达理。季一水看着爱子成长为人,心说可算是有后了。对季礼也就宠爱有加,放任不管,只求其能平安成长。
不习礼法,不读诗文,终日浪荡不羁,虽是如此,长得俊秀无比,季礼还是深得府内众人的宠爱。早醒无事闲逛街,又有点闲钱,便结交了几个好友,平日里诗文唱和,喝酒吃肉。
这一日又是如此,几个好友闲坐在平日常去的酒馆,准备吟诗作对一番:
“来,宇文兄,咱们这曲艺团成立了也有半年光景了,还没做出像样的文章来,今天借着酒兴咱得来一段。”
季礼脸色通红,看样子喝了不少酒,一个饱嗝儿,两眼圆瞪,瞅了瞅面前的好友,举杯邀诗道。
座前那人正是季礼认识的好友,叫宇文无双,平日也是酒肉之人。耳听季礼如此说,宇文无双赶紧制道:
“来喝酒喝酒,咱们何苦为难自己。”
也不怪他扫兴,这三五好友成立了个曲艺团,叫“北京才情十绝”。说是先占上数,万一这玩意日后火了,也好给后来人留个位置。
北京才情十绝成立半年,对外称离百年曲艺团就差九十九年半了。
但这哥们几个确实水平有限,每每以作诗为引聚在一起,最后都成了喝酒吃肉。曲艺团成立半年一字无成,几个人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要是真在这硬憋,那得脑梗死几个
几句话一杯酒就给搪塞了过去,还是宇文无双有点自知之明,其余几人也都认怂,这作诗的茬儿也就过去兴头了。不过酒不能无事喝,这几个小哥们聊着聊着也就有了旁趣:
说是才情十绝成立半年,也没个大小分辈。今天趁着酒兴来论个你死我活嗯孰强孰弱。
季礼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儿首当其冲道:“我提议以文章论长短,作诗来斗,谁作得好算谁厉害!”
“来喝酒喝酒”
其余众人纷纷举杯,心说这小子真要把自己往死里逼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辙来。宇文无双提议说看谁酒量好,众人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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