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纪实古镇双孝记

《双孝坊遗址》

在高桥镇宅前村，至今保存着：为明朝沈辅夫妇而立的“双孝坊”。几百年来，历经战火纷飞与岁月跌宕，双孝坊牌坊已残破不堪，但有关于夫妻“双孝”的传承，却在高桥民间形成一种风气。我采访过很多高桥镇的孝贤夫妻，他们并非名人，各自过着最简单的柴米油盐的日子。从我熟知的徐瑞琨夫妇、沈祥桔夫妇、益子文夫妇……，他们俨然这座小镇的一个个符号，外表朴实，骨子里却蕴含品质。

年10月19日早晨，与朋友一起，去拜访潼港一村的孝贤夫妻——益子文与妻子孙林弟。在路上，朋友简短地跟我介绍：

“夫妻二人都是高桥的原住民。68年相识结婚；77年才造了房；结婚后，母亲徐云仙就一直跟随他们一起生活。年11月20日，徐云仙被确诊为“小脑萎缩”与“帕金森病”。确诊不到一周，徐云仙的左脚掌和脚趾开始向内弯曲，腿站不起来了，失去了行动能力；之后的二十年全靠夫妻俩衣不解带地侍奉！”

全家福

益子文家住一楼，夫妻俩与母亲，共住两室一厅，空间不大但显得十分温馨。我们进得屋内，就听见老人的声音在问：“爷叔，沙宁来啦？”

益子文解释说：“母亲已经不记得我了，想起来什么，就叫我什么；有时叫我‘爷叔’、有时还叫我‘小弟’……”他说到这，母亲在房内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喜欢她的笑，像黑夜里盛开的昙花！

她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床上收拾的十分整齐，被褥整齐地叠放在靠墙一边，听见我走进去，忙扭过身子招呼我：“请坐，请坐”一边呵呵地笑出声来。这时，益子文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塑料梳子，尽管老人的头发并不乱，他还是认真的为她梳起来。老人就这么乖乖地坐着，好似很享受这一切。

我想留住这动人的一幕，于是打开相机准备拍照。刚才还神情自若地老人，立即紧张起来，一边笑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嘴里喊着：“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捋一捋！”

女人到什么时候，都是爱美的！哪怕她已经92岁，老的连路都没法走了，牙齿仅剩下一颗，笑起来时皱纹布满脸颊。拍照的时候，依然要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正正身子，才对着镜头温婉一笑。她一本正经地拍照，旁边的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等到我说“拍好了”，她才跟着大笑起来。

益子文的妻子——孙林弟，招呼我们在客厅坐下。我跟他们夫妻二人并排坐；两位朋友与老人坐在一边；在说到老人卧床之后的事时，其他人显然更加激动；而益子文和孙林弟，却始终微笑着淡淡地回应。

那是年11月20日，刚满七十岁的老人，突然走路不稳，摔了一跤；虽然没有骨折，但一些反常的举动，依然引起了益子文的重视。第二天经过检查，被确诊为“小脑萎缩”；小脑萎缩造成行动神经紊乱，才是摔跤的根本原因。确诊不到一周，老人就完全不能下床了……

当时，家里还没有车。医院检查、做高压氧舱恢复，都是夫妻俩一路轮流背过去；每晚，夫妻俩一个负责扶着老人，一个负责为她擦身，保持身体清洁；在卧床的二十年里，老人身上清清爽爽，连一个褥疮都没有。

根据老人情况，益子文还绞尽脑汁地做一些特别用具：与床平行的坐便器；可以放在脚底滚动锻炼的竹竿……，这些用具，都是为老人“量身打造”的，不仅解决了卫生问题，还能坚持适当锻炼。

虽然无法起床，但老人胃口特别好；每天都要吃至少一个水果、一瓶牛奶；一日三餐都要荤素搭配，吃什么都觉得好吃；在夫妻俩细心照料下，卧床的第六个年头，老人便能从床上坐起来了；这对于益子文夫妇来说，是天大的惊喜。因为，他们一直坚持以为：母亲的病是可以治好的！

自从老人卧床后，用妻子孙林弟的话说：“便再也没有第二春了”；眼看着别的夫妻一起出去旅游，他们夫妻俩，却连想也不敢想。因为卧床的老人离不开人，饮食、卫生、日常料理，全部都要亲自侍奉，才觉得心安。

听到这里，我特别想听他说，他为了照顾母亲，怎样怎样的心力交瘁；或曾经如何如何的悲伤欲绝；或者，哪怕有丝毫的埋怨……但是，夫妻二人却始终用平淡的再平淡不过的语气，似乎在说昨天中午吃过什么一样轻描淡写。

我终于忍不住问：“你觉得累吗？有没有过埋怨？”

妻子孙林弟看了看丈夫，微微一笑说：“没那么想过，也没什么好抱怨。”

那一眼里面，我似乎看到了一种关于爱情的誓言。没有天荒地老、没有轰轰烈烈，就是和你过日子，你的好、你的坏，你所有的一切，她照单全收！

益子文看着身边的妻子，又看看乐呵呵的母亲，始终微微笑着；我看着他们，举手投足间、轻声细语间，处处都是深情。都说寒门出孝子，我便特别想知道：老人前半生的境况如何……

没有三奶奶那样从富家太太，突然落魄到贫困百姓的巨大落差；但生在民国时期的老人，身上自带那个时代的印记。在益子文几岁时，父亲因为做生意欠了债，从此了无音讯。一字不识的母亲，只能选择将益子文送到外婆家，而自己去大户人家家里做佣人，帮助东家照顾孩子。

我们谈话期间，老人总会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说：“某某家小孩几岁啦”、“某某结婚了哇”等有关孩子的记忆。得帕金森的老人都是这样，也许不记得儿女；不记得做过什么；但总有一件刻入骨子里的事，在记忆里留下痕迹；

带小孩——或许，是她唯一的记忆！

老人年轻时，带孩子带的好，东家非常满意。为了让她安心，主动帮她还清了丈夫欠下的债务——一根小黄鱼。

我们在谈及过往时，老人时不时地看一眼眼前的儿子，笑的安详满足。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在她带别人孩子的时候，她会不会因为思念自己的孩子，而加倍的疼爱？

应该有的！尤其，是一个20出头，丈夫一去不返的女人。往后的生活，应该都是扎实的思念和等待；于是，她就像陀螺一样转啊转啊，直到转累了，就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母亲倒下了？

她的孩子会怎样？

益子文说：母亲突然卧床，是之前想也没想过的；但他并没有觉得“天塌地陷”；反而，他觉得母亲，突然从一个瘦弱的“女汉子”，突然变回了可爱的婴儿；她不需要再“逞强”了，她可以像婴儿一样跟她的儿子撒娇，要吃的，要喝的……；他喜欢这种角色的换位，他可以像‘父亲’，照顾自己的母亲！

你会因为孩子还不能走路、不能自己吃饭，甚至不能自主大小便，而发火生气吗？

不会！

我被益子文的话，说的哑口无言！眼前这个憨憨地，也已步入老年的男人，在这样的情形下，给我上了一节最好的“家训课”。就这一句话，其实，已经告诉了我所有想要知道的一切。

于是，我问坐在对面，比我奶奶年龄还大的老人：“奶奶，你开心吗？”

她很认真地点头说：“开心”！

——开心！应该是所有人追求的吧。一个卧床20年的老人，还能笑着说过的开心，这使我对眼前这对平凡的夫妻肃然起敬！

几百年的风雨岁月，屹立在宅前村的“双孝坊”，已经仅剩下四根光秃秃的柱子了，但有关于“双孝”的故事，却在这座小镇里，像蒲公英一样流传。昨天是沈祥桔夫妇、徐瑞琨夫妇；今天是益子文夫妇，那么，明天呢……？

弘扬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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