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nbsp韵nbsp
早已经习惯,在夜里守一窗暗淡的星光,披一帘宁静。似乎只有这份静谧方可涤荡浮躁的心灵,以往如此,今夜如故。
微风隐夹着几丝露水的湿气,潮湿着一片漂泊归来的心境。窗外的几棵向日葵在灯光下轻轻摇曳,那是幼小的儿子在院里种植的几棵绿色的生命,是儿子用洗脸水精心浇灌出来的,株数不多但也点缀出院里的一抹夏意。今晚的空气是这个七月里少有的清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葵花香,还有墙根下那几丛薄荷的味道。
夜,不是很深却真的好静,静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周围的瓦房座落得依然还是那么稠密,只是灯光早已寥寥无几。次第熄灭的几盏灯火宛如老人疲惫的眼睛,伴着几声鼾语渐渐睡去。
左邻右舍的年轻人都搬到新建的小区楼房去了,只有一些不太习惯爬楼梯的老人们还在驻守着眼前这片宁静。是的,在这个云淡星疏的夜晚,此时早已听不到孩子啼笑的声音,也听不到狗叫鸡鸣。似乎这种宁静是故意留给我的,留给我静静地倚窗放牧心灵。
患有脑血栓和小脑萎缩的婆婆也终在疲倦中睡去,不知道白天那些语无伦次的唠叨可否是她心里的怨积。多病的公公去世已近二年。在婆婆心里,能救助这个家的似乎只有那张早已石沉入海的盖房补助申请表,还有那张杳无音讯的低保书。那些形式上的走访最终没能给这个老人带来一丝阳光,只是犹如一朵浮云悄悄从婆婆心里掠过。而那些所谓的”救济“随着时光的远去,在我心里早已是一张白纸,我也不再奢望那是一朵祥云。为了一家老小能更好的生活,去年夏天我就丢下幼小的儿子出门打工,我只能拼尽力气守护这片属于我自己的天空,直到今日回返。
一丝凉风打窗外进入,身边的窗帘轻轻飘摇几下。不愿盖被子的婆婆动了动她赤裸裸的身体,抬起右脚哆哆嗦嗦的往那只没有知觉的左脚轻轻蹬去。左边的胳膊和小腿明显的比右边细了很多。我伸手拉过被老人蹭掉在一边的被子盖在那个瘦弱的身体上,婆婆睁开那双只能眯成两条缝隙的眼睛,细语喃喃“好人啊,好人啊”……随即转过头又睡去。
眼泪滑过我的脸颊,迎风,滴落在了那抹掺杂着尿臊味的空气里。一年前我走时,老人还是能吃能走的身板,如今,夏还是盛夏,人却已经不是完人。
两天只供一个小时的自来水很难洗净婆婆这屋里的味道,厨房门口的大缸常常是饥渴状态,压根就没美美的喝个饱。连白白的淘米水都得留下涮洗、浇菜……洗衣服的水总是倒在一个盆子里攒下,留着冲洗拖布。
“咱家也打个水井吧”,坐在炕沿的老公伸出他那被机器皮带碾碎过骨头的手指,捻了捻鼻子,顺手摩挲一把消瘦的脸对我说。那动作分明就是在掩饰着一种东西。
“下个月女儿上大学的学费怎么办?”我抽出炕被下打了一年合同工才积攒下的一万块钱放在枕边。
“你要是还出去打工就先不用打井了。”老公说完拿过我脱下的衣服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上炕拉过被单盖在自己胸口。那只被车轧掉脚指头的脚丫子露在灯光下,格外的显眼。
一年了,三百多天的日子。每天早晚来回六趟接送孩子,每天下班回家上灶做三餐。葱花味、烟酒味、还有母亲屋里散不净的尿味,紧紧地包裹着眼前这个并不伟岸的男人。他瘦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那颗无处诠释压力的心灵。
老公是个内向的男人,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回家来不习惯婆婆屋里的异味。他觉得有足够的水,至少可以冲淡一切;只有水才能改变好多东西。所以老公心里有口井,那清澈的井水能映射出他心里的那片青葱翠绿的田园,也能映射出一家老少每天坐在热炕头共享天伦之乐的画面。那种由衷的向往是一片没有乌云滚过的蓝天。
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点迷蒙,朦胧中却没分清自己睡在哪儿。门外传来了婆婆敲敲打打的声音,嘴里不停地喊着儿子的名字,声音拉得老长老长,节奏有点像大仙跳大神的感觉,真让人有点发瘆。那叫声紧紧地、紧紧地拧住了我的心,感觉心脏已被拧成一根麻花,说不出的压抑与疼痛。
“老”,真的是一个不可想象的画面。可是谁又没个老的时候呢?谁也不知道自己老了是什么样,身为儿女,所谓的“孝道”难道不就是老人此时此刻需要的温暖?
婆婆的叫嚷声让我彻底清醒,这时我才明白自己回家了,而不是睡在打工的集体宿舍。摇摇头,抖一抖被那一声赛过一声高的叫嚷激起的鸡皮疙瘩,揉揉眼睛走到婆婆的屋。婆婆还在不停地敲打,不停地喊,在婆婆心里,儿子就是她现如今可依靠的全部。
“对……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我儿子哪儿去了?你是谁啊?你……你是公社派来的吗?来……来……来,坐下坐下。”小脑萎缩的婆婆此时似乎已记不起我的容颜,一边费力挪动着赤裸的身体,一边招呼着。显然,病魔已经驱赶了她神经里的认人的意识,也驱赶走了一个女人维护自己身体私密的那份羞涩之心。赤裸的身体佝偻着,干瘪的乳房垂在胸前,随着她胳膊的甩动而轻轻晃悠着。曾几何时,这些让女人引以为美却又羞于外露的部位,都是一个做母亲的女人何等骄傲的资本。如今却毫无遮拦的展露在外。只剩下一种不可磨灭的母性与亲情。
屋里除了昨晚原有的那股尿盆子的味道外,似乎又新增一股浓烈的异味。婆婆显然是在我做梦时就已醒了,被褥上到处都是婆婆的粪便,婆婆看我一眼又转向窗口,拿起离她最近的痒痒挠又开始敲打起了窗户,嘴里唱着我从来没听她唱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唱几句又停下,吐字不清的唠叨“等着吧,等着政府给我和老头子发低保和补助时,我和老头子要过来给家里打口井,可别让我儿媳妇打工回来看到我又脏又臭啊……”
天空格外的晴朗,没有一朵云。弄了些热水给婆婆擦洗干净,婆婆的意识似乎有些清醒,已经能辨别出我说话的声音。“谢谢观音菩萨啊,我儿媳妇回家啦!我儿媳妇不出去打工,我孙子就能吃妈妈做的饭啦!”舌头被拴住了,说话断断续续,口齿也不太清楚,但还是能明白婆婆的语意。那没戴假牙而且已经歪斜的嘴角荡开了一抹由衷的笑意,眼泪却已经从耷拉的眼皮底下流了出来。
“不用给我穿衣服啊,省得弄脏了没水洗。等我死了啊,就和你爸爸放在一个棺材,也不用给我吹啦弹唱,省下来的棺材钱啊就给你们打口井,也好有水来喂你爸爸的那些小马小牛和小驴,你爸爸啊,现在已经住楼房啦,我去了也好给他那些花花草草浇浇水,建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家园。”
婆婆又开始了她一会儿清醒一会迷糊的唠叨,我也分不清哪句糊涂哪句明白,估计嘴里说的可能是公公死的时候烧的那些纸糊的牛驴还有亲戚们送来的花圈,当然还有哪些纸糊的车、家用电器和楼房。
婆婆历来都喜欢把被褥洗的干干净净,现在七老八十躺在炕上吃喝拉撒睡,未必不是心里最大的打击。显然,在婆婆的心里依然还有一片蓝天,一片用清澈的井水浇灌出来的比现在更美好的家园,一片只属于她和公公来世的二人世界。
厨房的桌子上,摆满了隔壁的姥姥和后院嫂子拿来的韭菜豆角,东边的淑英拿来了好多新鲜的黄瓜。“家里没有水浇菜园,院里也没种菜,这些菜都是新摘的,尝尝吧!”朴实善良的邻居们说的差不多都是同一句话。仔细想来,除了少数几家依然使用自来水之外,多数人家都打了水井了。
这些年,周边山林已被采矿者开采溃烂,原有的青山绿水早已一片斑驳。雨水少了,大河也干涸了,靠河岸边的大眼井水位早就下降,自来水的供给自然也就不是那么便利。我们这些靠自来水生活的村民也就成了饮水难。可是,为了省下钱来让孩子能好好上大学,“打井”对我来说依然还是一种奢望。
水,虽不充足可人心未淡。老公说我不在家的日子,有井水的邻居们都相争送来他们自己菜园子的蔬菜。菜盘子里烹制的不仅仅是一盘盘健康营养的菜肴,还有一缕缕让人心生暖意的馨香。那不仅仅是油盐酱醋搭制的美味,更多的则是如油一般清亮透彻的乡情。后院的玲儿从北京打来电话说“没水就接个管子去我家井里抽吧,反正我们也都不在家用水……”那份感动最终化作眼泪流进了我的心里。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小镇二十年,支撑着我的或许就是这些暖暖的、浓浓的、源源不尽的乡邻情谊。
那一夜,我做梦了,梦见乡亲们都来给我家打井。清澈的水源从井底蜂拥而出,水,甘甜清亮。渐渐地、渐渐地就溢出了井口。门口的胡同流成了小河,村外的地里开满了金色的葵花,所有的朵儿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我在井旁摆下了盛宴,那些卷着衣袖、挽着裤管的乡亲们围坐一圈,大口吃着我的拿手菜,大杯喝着二锅头。爽朗的笑声冲散了头顶上的云朵,天,好蓝,好蓝……
作者
柔软的冰层,原名赵家芹。左岸风文学社会员。喜欢用简单的油盐酱醋装点味蕾,用质朴的文字记录人生。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转载需授权
专业治疗白癜风的医院治疗白癜风的土方- 上一篇文章: 急性脑梗死的高压氧治疗
- 下一篇文章: 脑梗塞最佳治疗方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