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民间历史不只是官方历史的补充

每一年，崔永元老师都要到“家?春秋”的颁奖礼给小伙伴们加油打气。对于口述史这件做了14年的事情，崔老师越来越不愿意去强调意义、情怀这些东西，而是把快乐、好玩、有意思挂在嘴边。今年，崔老师说看见年轻人在台上走来走去，心里特别高兴，他说，时间到了，你们就得让我下去。

我比去年又老了一岁，说话啰哩啰嗦，到时间了你就让我下去，挺好的。我刚刚上台的时候特别困难，因为我的右膝盖坏了，为什么右膝盖坏了呢，是因为糖尿病，为什么糖尿病这么影响我呢，是因为得了心脏病，五十岁就开始出现这么大的转折。那么我在这个基金会呢，是做理事长，我心脏出了问题动了手术，李国武是我们的秘书长，肾脏出了问题，也动了手术，然后其他三位女同事都怀孕了，听上去不挨着啊，但是我不是在研究转基因嘛，我告诉你，现在女孩怀孕可困难了，真的。所以一听说她们怀孕的消息，我老说，你们赶紧保胎，这个比什么都重要，真的，不好生现在。

“怹”的消失

高利贷变成了P2P

口述历史就更难生，关键是说有没有人重视它，刚才高晓攀在上面讲话的时候他用了一个字，我不知道大家听到没有，怹。这应该是北京话，好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字了。它是相当于第二人称的您，第三人称叫怹，为了表示尊重我们叫怹，口述史可以研究这个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什么时候终结的，高利贷什么时候改成P2P的，这个官方不会给你记载的，但是口述历史，研究语言使用的时候，有可能你就可以找到它的节点，这个是非常有意思的。

台湾人不都是反动派

大陆人为啥要吃香蕉皮？

我们做口述历史就是等于让自己重新又受了一次熏陶，知道了好多事情。例如今天请来一个香港的熊女士，请来了台湾的张先生，就在过去都是不可想象的。

我在87年吧大概，接到一个任务，就是让我去接待两个台湾的记者，特别吓人，因为对我来说就是接待国民党，非常吓人。到机场去接了他们，接了他们挺好的，非常和善，而且比那个大陆人还有礼貌，到晚上吃饭，特别熟了就互相问，台湾为什么允许一个美国民抱着中国女孩开着吉普车在街上乱撞，他说你从哪儿听来的，我说老师告诉我们的啊，课本上老是这么说嘛，他说有，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他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吃香蕉皮呢，我说我们怎么会吃香蕉皮呢，他说我们在台湾就是吃香蕉，香蕉皮都不让乱扔，都放在统一的一个麻袋里，是为了给大陆吃的。你看，有很多这样的偏见。

官史的补充

官史的纠偏

现在我们中国有了第一个口述历史的硕士，叫范海涛，今天也来了。我这两天正在苦读她的书，她在哥伦比亚大学学的口述历史硕士，他的书写得非常有意思。但是有一段呢，我觉得挺奇怪，她说口述历史是对官方历史的补充，我觉得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答案呢，挺新鲜的。我就翻来覆去地想，想来想去，可能在美国是这样。因为美国档案馆，美国国会图书馆，我都去过，都是向公众开放的。它来的渠道呢也有很多是民间的，这些资料是民间的。但是在中国，我不认可这个观点，我不认为口述历史是对官方历史的补充，它有的时候还是纠正呢，对吧，它有可能还是一个真的历史呢。

台湾黑蝙蝠中队

金门岛上播音员

邓丽君和李谷一

我最近看台湾的一个口述历史，也是讲空军的，它是讲黑蝙蝠中队的，黑蝙蝠中队当时主要是负责对我们大陆的侦查，尤其是我们搞原子弹的时候，搞侦查。他们从空中入境是从江西入境，从江西一入境就能听到底下的电台在呼叫他们，说你们现在已经入境了，我们知道，投诚，投诚分你们房子，还给你们金子。结果最神的是说，有一次飞行员，在江西入境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呼唤来自他的母亲，她说，“儿子，你现在已经进入江西境内了，赶紧找个机场降下来吧，咱们就阖家团圆了。”我看到这的时候非常震惊，说当时台湾也非常震惊，就是说我们大陆的谍报做到什么程度了，这你飞机还没起飞呢，我就知道谁来，就是这个样。

我还做过一个口述历史，也非常有意思，是厦门的。厦门的海峡之声，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和对面金门岛上的播音员，两个人互相都非常熟悉，因为这个天天互相喊嘛，有一天他们终于见面了，见面了在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室里，只能说一些场面上的话嘛，后来说到一个关键的地方，我喊过来你们多少飞机，这两个人就赌上了，都说自己喊过来的多，还说你喊过来的机型不行，你喊过来的是教练机，我喊过来的是战斗机，我就赶紧做工作了，说现在都，现在飞机还是分着呢，就说是过去的事了，咱都不用太计较了，但是你看那就是生动的口述历史。

我还记得一个非常好玩的细节，他说除了政治喊话争先，还有歌曲，你放一个歌，我放一个歌，你放一个戏，我放一个戏，不相上下。突然有一天台湾放邓丽君的歌，完蛋了，大陆傻了，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嗲的歌手，所以大概有半年就一直受台湾的气，因为对面每天都是邓丽君在唱，我们这边对应的歌都太硬。就在这个时候，李谷一出来了，李谷一开始对着台湾唱《乡恋》，两个软到一起了，所以你看这些，官方的历史可能不会记载，甚至觉得没什么意义，但是我觉得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很有意义，也许我们就是记住了一些历史的细节，我们才能知道真正大的历史。

不搞口述史耽误分房

知道历史就不容易被吓住

我父亲89岁了，小脑萎缩，连我都不认识了，医院急救呢，我和我哥就是抽空就去看一眼，我姐呢就是从头到尾陪着，每天都不睡觉在那陪着。我觉得生女孩好，男的有什么用。

我特别遗憾的是，作为他的儿子，都没有给他做口述历史，是我做了口述历史做了好多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这件事，然后就让我们的郭晓明，我说晓明你去访访我爸吧，我爸战争年代受过三次伤呢，他应该有很多可说的，结果去访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脑子已经记不住了，记不住了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影响了我们家分房。他说，因为他记忆中他是41年参加革命的，按这个年份分房呢他是排第二个，但是党记了他是年参加革命的，结果他分房就排在了倒数第二，那个他还真的闹了一段情绪，当时打战豁命的时候他都没有闹情绪，分房的时候他闹情绪了。后来我回去给他做工作，说你想要几层啊，他说想要三层，我说三层其实你不用争，我估计剩下的就是三层，为什么呢，因为老头儿老太太都特愿意一层，可以养鸡种菜，他们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倒数第二我父亲去挑房的时候，第三层全空着呢，他就幸福地住在了第三层。

但是，你看有这么好的条件，我们还是断顿了，我没法给我的女儿讲，她的爷爷早年都干过什么，也不能听奶奶的，因为奶奶从文革过来的，说话比较夸张，确实不能听奶奶的。还有一点，我要告诉孩子们啊，看到你们这么年轻，在台上走来走去，我真的觉得特别高兴，我说知道历史有什么好处呢，如果你们从现在开始研究口述史，知道历史就能保命，你不会被别人吓住，因为你懂这段历史，然后你不要说你是看书得来的，你说是你做口述历史知道的，如果人非得要说你做口述历史是谁告诉你的，标准答案是，陈丹青告诉我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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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春秋”——大学生口述历史影像记录计划，由北京市永源公益基金会、浙江敦和慈善基金会、中国传媒大学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我的历史”公益计划联合发起并主办，面向全国高校学生，征集优秀的口述记录影像项目参赛，聚合全社会力量，共同推动年轻人参与口述历史。

家春秋口述史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