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在不是父亲节或许也不是父亲生日的一个失眠的深夜里，一位已过而立之年的儿子却想聊一聊自己的父亲，他说夜深让人感伤，这比我们看过太多歌颂父爱如山的文字更朴实，动容，也更真实。

——三只按

我已不记得多久俺爸没有叫过我的小名了。凌晨快三点了，睡不着，这个时间最容易让人感伤，徘徊在而立与不惑之年，想着年迈的母亲照顾卧床多年的父亲，妻子每天和孩子斗智斗勇，我不能也没有时间矫情了，但是今天，趁着夜深，聊聊我和父亲。

小时候，一直称呼父亲为俺爸，从我记事，我就崇拜他，听母亲说，俺爸小时候就聪明，脑子活手也巧，笛子葫芦丝看看听听就能吹出好听的音调，自学音律节拍简谱便可吹出好听的歌曲，我的很多玩具也是俺爸亲手做的，下放的年代俺爸参加过民兵，至今还有坐在高射炮上面拍摄的黑白像片，业余爱好就是下象棋、打扑克，那绝对是脑子够用。

回城后进了制药厂，两千多人的国有企业，那时的国有企业考核选拔看重政治素养和劳动奉献，俺爸在制药的大罐子里焊接管道，一干就是七八个小时，窝在罐子里，手持电焊枪，头戴护目镜，身穿粗布工作服，典型的劳动人民形象，从基层的电焊工一直干到分管生产后勤的副厂长，为人耿直，常被人议论不善取巧，和俺爸打交道的领导同事都知道他做事一心一意，一切个人利益让位于集体利益，从俺爸开始干车间主任时就陆陆续续有人请托办事，找上家门的一律茶水接待，礼物等等一概不收，实在送不走的礼品上交纪检部门，我想那时候，俺爸一定想只要认真对待工作，抵制不良风气，为人正直无私，国家和企业一定会发展的很好吧。

俺爸是初中文化，字却写得很漂亮，对待工作真是一丝不苟，严于律己，因此我对他一直很敬畏。小时候淘气没少挨揍，由于俺爸俺妈在我读书时都忙于工作，且经历过下放，学历不高，很难辅导我的功课，我记忆里只有俺妈天天教我认真写字，叫我上课认真听讲，俺爸几乎没管过我的学习，所以我在学习上也是稀里糊涂，时好时坏。话说回来，只要我坚持肯干，那都不是事儿。

父母对孩子那真是关怀备至，夏天我睡觉不老实，蹬被子，每晚都是俺爸帮我盖被子，有蚊子，俺爸坐在床边打蚊子。冬天晚上写作业，冷得受不了，俺爸将他在单位值班用的军用棉大衣带回家给我用，第二天再穿着去上班。虽然俺爸没时间管我学习，但在学习用品上却大力支持，从学习机到计算机，砸锅卖铁买，希望我能好好学习。俺爸做的最英明的就是给我买了一台电脑，学电脑，这有点继承俺爸的优点了，自己看书，清华的DOS操作系统各种版本，自学，可以随时配置各种内存要求运行各类游戏，哈哈，第一次在大学考操作系统这门课竟然没考及格，太轻敌了，补考考了89分。

俺爸找人买计算机时认识的电脑公司老板姓刘，刘老师给我学习计算机提供了很多帮助，现在在大学的计算机学院教书。

我祖籍是合肥，俺爸妈一直在蚌埠工作生活，我最初到合肥工作，每隔一周准回家，每次回家俺爸一定亲手做饭烧菜，饱我口服，后来工作忙，回蚌埠看望父母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打电话也聊不了几句，俺爸和俺妈特别想我，有次我出差坐绿皮火车，早上六点路过蚌埠，天还没亮，他俩进了月台给我送了一大包吃的，那时候觉得父母的关爱是理所应当，小小的感动了一下而已。

好像从我拿到大学毕业证开始，俺爸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走路无故摔倒，买东西被骗，两肩一高一低，后面就是中风，小便失禁，情绪不稳定，说话也是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医院检查--小脑萎缩。医院检查，每次医生都要和我唠叨：“小伙子，你以后要受罪了。”慢慢地，知道小脑萎缩不可逆，只能维持，逐步发展恶化，俺爸的平衡性越来越差，大脑还有意识，对家里亲戚和他的老同事还有印象，我有段时间特别抑郁，跑到九华山待了两个月，每天晚上在深山里只有月光，周围一片漆黑，心里想我到底该怎么办？

那时候，虽然小脑萎缩症状已出现，但是俺爸还是非常顽强，俺妈每天扶他走路，陪他说话，家里的东西坏了，以前都是俺爸修，现在全是俺妈的活，加上烧饭洗衣做家务，俺妈也上了年纪，有时候干得精疲力尽。我不在蚌埠，俺爸只能晃晃悠悠地走到餐桌前，摇晃着手，靠着桌子，用勺子吃饭，每次吃饭，撒一桌子，俺妈就这样一直照顾着。渐渐地，过年过节的聚会、老同事孩子结婚喜宴，俺爸不能参加了，再往后，俺妈要照顾他，也没法参加了，年底，我还是决定把他们接到合肥来，俺妈终于同意了，我每天下班就去看他们，工作不顺心的时候，到了家，啥活也不想干，还是俺妈伺候我和俺爸，年9月，我连续出差20天，俺爸在家突然呼吸困难，俺妈叫了，医院打了一针，从此开始卧床，腿是彻底没有了力气，站不起来了，每天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看外面，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我妈累得够呛，那时候俺爸还能简单地说几句话，再后来一句话都不说了，每天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俺妈就把多年前画的画挂起来给他看，把床头对着电视机让他能消磨时间，偶尔逗他说个一句半句，俺爸一旦能说一句，俺妈就特别高兴，俺妈的腰累伤了，我一度动了念头要送俺爸去敬老院，至少让俺妈能歇歇，俺妈硬是拦着不让，说是能看着俺爸，她心情也好点。

卧床以后，饭量小了，营养也跟不上了，牙齿开始脱落，硬的东西一概吃不了，俺妈每天就嚼了喂他，邻居阿姨帮忙每天抬下床坐半个钟头，洗洗脸，刷刷牙，换换床单，处理大小便，我每周日给俺爸洗个澡，俺妈嘴上不说，心里是希望我能在家多待一会，又考虑我的小家，内心都是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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